韓區遊戲版圖比現實裏大很多,“很多”就是很多很多很多。
如果開上我的小轎車,一支煙的功夫就能把韓國跑個遍,但在遊戲裏,即便騎上鐵驢飛奔七天七夜,也不一定能将海岸線繞一圈。這還不包括大大小小的異空間。
這裏的城池和村落着實不少,但都不如神州八大城那般霸氣,然而即使一個小小的村落,也有着自己的防禦工事,處處透露着一股“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息。
至于玩家……等級比較均衡,大部分卡在50到60級之間,但職業偏科太嚴重,以弓箭手和刺客最多,劍士、法師次之,牧師再次之,其他職業加起來也比中國的隐藏職業要少。
我特意上國際論壇了解了一下,那個幫主“影神”其實挺有名的,在鍵盤鼠标當家的電腦遊戲時代,他竟被譽爲“競技之神”、“太極旗下的驕傲”,還有其他的美譽,也是個挂滿光環的大神級人物。可自從進了完美後他就有點懵了,這裏考究心的成分遠比考究技的成分要多,他頂多也就堪比嘯天那個級别,有待開蒙。
時間不久,我們到達了目的地,有七八個NPC高手已經在那裏等候。這是一片死氣沉沉的古城廢墟,該塌的已經全塌了,唯獨有一道掩映地宮入口的窄門,堅貞不屈地屹立在那裏,像《西遊記》裏的南天門,蕭肅而淩厲。
金玉告訴我,這座城原名叫“諾”,是王爲神建造的,但王不僅背棄了神,更背棄了他的子民,将城據爲己有用以行樂,所以後來便被稱爲“背棄之城”。最終王和城一起毀滅在百姓的怒火之中,成爲曆史的笑柄。
“玉老,這位就是天師門人?”
金玉點點頭,我迎上前拱手道:“天師門第八百八十九代傳人,青玄,向各位前輩行禮!”
七八個險些比我還年輕的老家夥微微颔首,其中一個笑道:“我是牧修。多名羅的心結終于解開了,這下他的修爲可要突飛猛進啦,哈哈,可能短短幾十個春秋他就會超過我們,真是後生可畏啊!”
靠,我的師父都被他稱作“後生”,這家夥成精多少年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牧老,您,是仙人?”
“哈哈哈……”衆人大笑,搖頭。
牧老道:“還有十萬八千裏之遙呢!成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們和你一樣,也是剛剛入門的修仙者,不同的是年歲比你稍大一些,見聞增長稍多了一點,僅此而已。”
一個穿着邋遢的人,一邊敲着一對铙一樣的法寶,一邊唱着道:“凡人以爲我是仙,成天追在後面喊,仙人仙人請收我,他哪知,我是邊逃邊找地縫鑽,哐啋……我本隻是乞丐佬,誰家死人誰家擾,唱個小曲兒把錢要,一人不餓全家飽,哪料到,哐啋……一不小心得罪官,麻袋罩頭被水淹,閻王憐我命太短,賜我一粒還陽丹,哐啋……漂洋過海到天朝,打漁姑娘……打漁姑娘……”
“乞丐佬,怎麽每次唱到這就吊我們胃口,後來到底怎麽樣了?你是怎麽踏上修仙之路的?是那打漁姑娘爲你引路的?”
乞丐佬哈哈大笑:“哈哈哈,正事,辦正事要緊。”
他笑的那一刻,我的心不知爲何猛地一揪,很疼很疼。
金玉點頭道:“的确應該先辦正事。萬一那盞燈滅了,我們再做任何事都已是枉然。”
乞丐佬神色一肅,掃視着其他幾人,問:“你們确定要冒險?如果傳說是真的,那東西就足以殺死仙人,更别說我們這些‘十萬八千裏之遙’的假仙人了,進去了很有可能再也出不來。”
金玉盯着他問:“難道我們眼睜睜看着故鄉毀于地火岩漿,然後連最後的灰燼也被大海沖走?如那傳說中的亞特蘭蒂斯一般凄涼?”
“死有什麽了不起,都被人叫作仙人了,還這麽膽小?”另一個修者揶揄道。
“哈哈,我倒認爲仙人更應該怕死!乞丐我就是乞丐命,先去探路了!”乞丐佬一步跨入地宮入口。
我心裏犯嘀咕:“咋就沒人問問我的意見呢?你們死了那是爲國捐軀,死得其所,我死了算什麽?異國他鄉的,連個同胞鬼都看不到,多冷清啊!”
金玉轉身,對我說道:“天師可以休息片刻,掃清地宮機關至少需要半個時辰。稍後會有一場惡戰,我們最好保持最飽滿狀态。”
說罷,他竟然原地坐下,閉起眼睛。其他六位也照樣學樣,就地開始修煉。
我心想,幹脆下線吃飯得了,爲個任務餓死可不值當。從昨天下午上線到現在,我已整整在遊戲裏泡了十八個小時,早飯沒吃,午飯也沒吃,都有點頭暈眼花了。
跟來的韓國玩家正在按照任務指示,清理地宮附近的殘垣碎石,少部分吃飽了撐的,啥事都不幹,貓在一旁圍觀我。
我又不是你們的護國神獸,有病!
找了塊平整的石頭,打坐,下線。
肖陽坐在我床邊,死死的盯着我:“五大爺,您終于肯下線了?我還以爲您要連軸轉呢。”
“哎呦,餓死我了,有沒有吃的?有沒有吃的?快點,快點上!”
肖陽從桌上端過一大盆餃子,“喏,毒藥心疼你,親自下廚煮的,她自己都沒舍得吃一個。”
我已經在狼吞虎咽了,嘟囔着問:“毒藥呢?”
“慢點吃!屬狗的啊?”肖陽又遞來一杯溫水,賊笑着道:“在房間裏跟露絲說悄悄話呢,嘿嘿……”
我擡頭,用三角眼眯着她:“你不會按竊聽器了吧?”
“沒有,我哪有那麽猥瑣。隻是……貌似你送我的手機落她床上了,好像還真開了錄音。”
“……娘子,你知道我現在在哪麽?我被鲸魚怪帶到韓國了,還插足了一個大任務,吃完飯我就得立馬上線,你們走到哪裏了?”
肖陽木然地盯着我噴油的嘴,額頭垂下兩條黑線:“漂着,阿吉差點把船開到南海,我早晨剛下線他就偏航了,唯一慶幸的是沒再遇上悍怪,現在正往回漂呢。額滴神兒啊,照這情形猴年馬月才能找到蓬萊島。”
“娘子,咕嘟!”一個超大個的餃子偷奸耍滑,躲過牙齒直接跳進了喉嚨,“呃……娘子,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就錯解了任務。蓬萊仙島是那麽好找的麽?蓬萊城那麽一大群瘋子、找了哪麽多年都沒找到,憑什麽咱們一出海就能找到?”
“那要怎麽做?你離開船後我也嘀咕過,這個任務本身就妖裏妖氣的……”
“那叫‘玄’!”
“哦,玄……别打岔!子萌說的雖然更貼近于道,但是這種道怎麽樣才能體現出來?按她的話說,修道之基是修心,修心之基是修行,可是我們從她那裏所得的全是心悟,并無‘行’的實際,更無修的徵兆。遊戲畢竟是遊戲,怎麽會不給玩家來一點能抓在手裏的喜慶呢?”
我放下空蕩蕩的飯盆,抹一把油膩膩的嘴。“嗝!……”“呃,好飽!娘子,你剛才說什麽?”
“你……”
“哈哈哈,娘子别打,别打……再打我咬了啊!”
“啊……你真屬狗啊!”
看着肖陽皓腕上那排淺淺的牙痕,我心疼了。“娘子,您坐,我給您揉揉。”
“少來!心疼了是吧?就不讓你揉!”
“呵呵,那我給您捏捏肩吧,訓練挺累的。”
“訓練倒是不累,玩遊戲有點累,真懷念遊戲倉。話說回來,咱們什麽時候回趟家啊?我有點想他們了!”
肖陽坐好,眯起眼睛享受着,我這按摩可是很專業的。
“再過幾天吧,現在别看我是個閑人,其實這裏還真離不開我。小鴛也是的,經常來北京,一次也不來看咱們。”
“嗯,舒服,再用點力。别說她們了,越說越想,還是接着剛才的話題吧,你說我們從一開始就錯解了任務,是什麽意思?”
我組織了一下語言,在她耳畔低聲說道:“咱們從阿吉那裏接任務的時候太認真了,幾乎當成了現實,沒按正常的遊戲思路來,所以系統也跟我們玩起真的了。也許咱們根本不需要出海,而隻是做一些瑣碎的跑腿任務,例如殺殺怪、見見某NPC、傳遞個消息、收集點任務品……等把那一系列做完,系統叮的一聲,築基就算完成了,系統該給什麽給什麽。可是現在,我們把自己*近死胡同了,也把天宇*得無路可走,你、我和天宇又成了騎虎難下的僵局,最後如何個塵埃落定實在難以預料。”
肖陽默不作聲,仔細思量我的話裏有多少是真金。
頓了頓,我又接着道:“比較樂見的有兩個結果,一、我們憋死在死胡同,但和天宇相安無事;二、幫助天宇開創一條别開生面的修真任務鏈,互利共赢。”
肖陽問:“是不是還有個‘不樂見’的結果?就像上次,天宇不得不違規,偷偷派那個靈兒出來,給咱們來個恩威并施、獎罰分明,然後把事故偷偷抹掉,解開僵局?”
“你說對了,這是我最擔心的。天宇一直把我們當小白鼠,讓我們探索‘包裝’裏的神秘玩意兒,而子萌無疑是最神秘的那一個。解開秘密固然皆大歡喜,但是萬一踩到雷了,那可是真會死人的。上次開元和赤月事故,我猜不出裏面有什麽秘辛,但天宇以那種方式警告我們,顯然碰到的就是一個雷。”
肖陽沉默了一陣,輕聲道:“也就是說,子萌教的‘修真論’也是一種‘雷’,不受天宇所掌控,所以我們領悟再多也完不成任務,而想要完成任務,得到遊戲性質的斬獲,我們就得将錯就錯,繼續在那一團真真假假的亂麻中摸索。隻有理出一條符合遊戲性的修真路數,我們才能脫困,而那時天宇便主動替我們圓場,把它變成一條嶄新的修真任務鏈。”
“沒錯!”
“好亂啊!讓你說的我都緊張了,這遊戲玩的也忒累了吧?”
“不累不足以有成就感!但緊張倒是沒必要,娘子您是誰?霸道蠻橫、簡單粗暴,敢給巨龍鑲金牙,能讓惡魔叫親娘的肖陽,那一丁點的緊張無非是厭惡被别人利用罷了,這您放心,天宇和咱們是朋友,絕對沒有半分惡意,咱吃肉他喝湯而已。”
“嗯,舒服!……那順口溜我記下了。難覓知音,肖某人對待知音必當肝腦塗地、不留餘力!”
咯咯、咯咯,肖陽又捏關節。
“哈哈那啥娘子,您再坐會兒,我上線去了。您千萬别站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