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心驚膽戰、又故作鎮定地大搖大擺走出宮殿,而後撒丫子就跑,生怕人家從屁股後追上來,等通過傳送陣返回藤木屋時,才心下大定,這時小腿發軟,已經快虛脫了。
“不要裝死狗了,我父親還在拼命呢,你們有點良心好不好啊?”
玉兒又變回狐狸,急急跑出木屋。
我和白雲兒對視一眼,各自苦笑,被一個妖精大罵沒良心,這人做的也太到位了。
“走!”
……
出了木屋,好家夥,傾盆大冰雹啊!雞蛋大的冰雹轟隆隆往下砸,斷枝碎葉鋪了厚厚一層,樹林裏都這樣,樹林外又得多麽可怕呢?
我翻出兩面比較大的黃金器盾牌,遞給白雲兒一面,自己舉着一面,然後拉起她的手,頂着冰雹,踩着冰雹,施展玄月兌陰步,飛速奔跑。
待趕回火山腳下,我又緊張起來了,彗仙飄在空中,大張雙臂,仰面閉目,似在召喚着什麽力量,而奄奄一息的幾人也被定在半空,身體平躺,聽憑冰雹往身上砸落,大口大口吐血,毫無辦法。
“哼,三個小鬼,你們來的正好,替你們的親人和愛人收屍吧。神聖純潔的彗仙不容侵犯,這全都是你們自找的。”
我趕緊飛身起來,浮在肖陽身體上方,替她擋住那數不盡的、駭人的冰球、冰錐。
“死鬼,回來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感覺……真難熬。”
她的身體早已經血肉模糊了,四肢支離破碎,散落在冰雹裏,一顆眼球挂在框外,牙齒碎裂,面上布着白霜,唯一能用的一隻眼睛努力地張開,凝視着我,裏面含着的卻是玩世不恭的笑意,每說一個詞就吐一口血,而那些鮮紅鮮紅的血液又瞬間凍成冰塊,挂在她的頭發上,似要把頭皮扯掉。
從沒有一刻,我的心這麽痛,痛得似要碎裂,胸口急劇起伏,卻無法吸進一口氣。
“……彗……仙……”
兩個字,艱難地擠出來,壓抑、沉重、顫抖、黑暗。
轟!
我的身體突然膨脹,撕心裂肺的疼痛前所未有,腦海中的最後一點清明也被黑暗吞噬。
骨骼扭曲變形,肌肉撕裂,狂噴的血液燃燒起焚天大火。
“殺!……”
一個低沉而含混的聲音從地獄傳出,聲音落下,彗仙突然口吐銀白血液倒飛出去。
“你……你入魔了!”
“殺!……”
轟……咔嚓……咔嚓……
一張巨大的天網,撕裂重重烏雲,電閃雷鳴,從天鋪下,所有的冰雹都被瞬間氣化。
狐王剛剛恢複自由,來不及修補身體創傷,幾個瞬移将肖陽、鬼藤婆婆、玉兒、白雲兒都卷進袍袖,以最快速度飛離這塊地方。
彗仙盯着頭頂漸漸壓下的雷電大網,驚懼之極。
“湮世神雷?不可能!一個小小的凡人怎會感召天力?是了,威力不可同日而語,可是這氣息……不好,冰鏡妖域有危險!”
彗仙身體急劇暴漲,變得和我一般大小,舉手托天,想要把雷網攔住。
“大姊,不可!”
空間波蕩,在天網的收攝下,冰鏡妖域的影像被從無名空間捕捉而來,如海市蜃樓般出現我和彗仙的軀體之間。
冰鏡妖域山搖地動,所有正在專心修煉的彗仙都感應到了毀滅的氣息,她們驚慌失措地飛出宮殿,可一擡頭卻望見了蒼穹上的兩張巨臉,七姊臉色煞白,見大姊要伸手托住天網挽救妖域衆姐妹,急忙出言阻止。
大姊慘然笑道:“不用管我,叫姐妹們結陣保護好自己。如果有人能幸存,不要再在凡間逗留了,回去告訴長老們,就說我無能,沒有替大家找到新家園。”
天網越來越近,冰鏡妖域的冰雪飛速地融化着,宮殿被吸得拔地而起,我渾身冒着火焰,瘋狂地大笑着,那笑聲令不可一世的仙女們驚恐戰栗。
七姊喊道:“姊妹們,結陣!我們誓與大姊同存亡。”
“你們……罷了,罷了。沒料到我果真成了彗仙一族的罪人……”
“殺!……”
我等得煩躁,伸手抓住雷網一角,向完全顯形出來的冰鏡妖域罩下。
大姊卻伸手抓住另一角,努力向上舉,身體雖被雷霆炸得千瘡百孔,依舊咬牙堅持。
“大姊!……”
下面的彗仙都痛哭出聲。
妖域裏,山壁、大地、天空都在崩碎、湮滅,混沌逐漸向核心擠壓,有幾個修爲高深的彗仙,見妖域與大世界的壁障有破除的征兆,重新燃起了希望,脫離陣型,合力攻擊那層看不見的膜。
大姊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但看到姊妹們有希望逃得一死,身體中蘊藏的潛力驟然被激發出來,一絲絲土黃色的光霧從大地湧出,被吸納進她的力量當中,堪堪頂住天網。
我模糊的心智越來越焦躁,正欲燃燒生命與她們同歸于盡,一個溫柔的聲音在渾濁的識海中響起:“哥哥,算了吧。魔亦有恕,不要讓怒火左右全部,繼續燃燒,你連愛都會消失。”
“魔亦有恕……連愛都會消失……”
這個溫柔的聲音久久萦繞,如一道清泉,緩緩地洗刷、梳理着我暴亂的神識。
“魔亦有恕……連愛都會消失……”
我一遍一遍地念着,手漸漸松開雷網,身體也慢慢縮小,火焰越來越淡。
子萌現身出來,看了看如獲新生、面龐聖潔的彗仙大姊,伸手一召,那張巨大的雷網如若實物一般,脫離大姊,急速變小,被她抓進手裏。
正當此時,冰鏡妖域與大世界的界壁也被衆仙打破了,她們脫身後立馬擺開架勢準備戰鬥。
大姊依舊保持着山嶽般的身體,擡頭凝望着萬裏晴空,像是收獲良多,又像是失去良多,擺擺手,雲淡風輕地道:“你們回家吧。”
“大姊,你沒事吧?”
“你們回家吧。”
“大姊……”
“我還有件事情需要了結,随後會跟上。走吧。”
衆姐妹死裏逃生,乍悲乍喜,現在又糊裏糊塗,完全不知道開先發生了什麽,最後關頭又發生了什麽。
修爲僅次于大姊的二姊若有所思,沖大姊點點頭,下達命令:“聽大姊的話,我們先走。冰鏡妖域沒有完全湮滅,我們耗費法力修複一下,能帶我們渡過罡風和隕石帶。”
大姊默然片刻,又道:“七妹去一趟極北冰原,把那些願意追随我們的冰晶女也帶上吧,不願意走的就傳授一點仙法,畢竟我們強占了人家的家園,現在又毀在了我們手裏。”
七姊猶豫道:“大姊,合适嗎?她們是未開化的妖,咱們是仙……”
大姊自嘲一笑:“經此一役,我先前的很多想法都動搖了,但有一點沒有動搖,我從來都沒有仙妖芥蒂,你們也不應該有。長老們未必總是對的。”
“大姊……”
“好了,不必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