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

伴随着四聲如一的真言，人偶僵化，緩緩化作光點飛入我和小不點的眉心。我與她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們的成就超乎尋常之輩甚多，不過接下來的考驗可需要認真應對了，否則不光要打回原形還可能傷及根本。老夫不得不多餘問一聲，你們是否要繼續接受考驗？”

小不點嬉笑道：“隻要不死人我就願意繼續！”

塔靈笑道：“死人倒不至于，不過會影響到你的靈魂，無論這個世界還是那個世界，無需老夫多言你也明白了，是嗎？”

小不點輕松而認真地點點頭：“遊戲世界和現實世界！我好想領會到一些秘密了。我願意一試！富貴險中求嘛！”

好家夥，無論心性如何變化，财迷的本性始終不可動搖！

“好！那老夫送你們去下一層！”

刷！第八十三層言靈塔，沒有傳送陣，沒有門，沒有佛像，沒有人偶，因爲這裏沒有光，純粹被黑暗主宰。

“笨丫頭，你在哪兒？”

沒有回答。

“笨丫頭？”

“小不點？”

壞了！如果不是被傳送分開，就一定是陷入失聰了，這一關需要我們獨自面對，而将要面對什麽卻全然未明，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挺住。

我一試，遊戲功能果然全部失靈，證明腦電波與連接器被切斷了，就像我上次的遭遇一樣，我們的思維意識完全被封鎖進遊戲世界，如果現在有人打擾現實的身體，鬼才知道有何後果。

算了，擔憂也沒用，不如想想這關如何通過吧。

我緩緩移動腳步，在黑暗中亂摸，最後依然沒有任何發現。

我索性盤膝趺坐在地上，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爲什麽這關的背景是黑暗，黑暗中能考驗什麽？黑暗能帶給人恐懼，也能帶給人甯靜；黑暗可以埋葬也可以孕育；黑暗有助于思考同樣也容易讓人遺忘；黑暗即是渾濁的極緻，也是純粹的極緻；既是終點也是起點……

我的思維越在黑暗中來愈發活躍，臨字手印總是不時浮現在腦海，八十關八十個佛像八十個手印，但是剛才人偶所施展的何止八十，八百八千都有了。那些手印有的印象非常清晰，有的雖已模糊或完全遺忘，但我自信隻要用時就能信手拈來，分毫不差。但是那麽多手印到底代表什麽意象，又有何作用呢？我忽然想起拍賣行的那本秘籍：日蓋烏雲，乾坤颠倒。是而非，非而是。其卦象泰，其音銳可斷金。古人若有所得，然其真義不可描摹，強曰之“臨”。

可能這本書也并非完全無用，它的文字介紹很可能就是臨字的真言奧義。

“日蓋烏雲乾坤颠倒”，一般人都說烏雲蓋日，雲把天遮住醞釀雷霆雨露，大地與之感應相交，以萌、以滅，以福，以劫……日蓋烏雲即是換個角度看，意思卻是一緻的。但爲何說乾坤颠倒呢？“是而非，非而是”或許就是道之理，一切并非絕對，萬事萬物皆在不停地變化，一可以是萬，萬可以是一，所以接下來說“其卦象泰”，泰是乾下坤上，既代表生機也代表死訊，順其自然便是對、便是正、便是道。

“其音銳可斷金”應該尚有下文，銳是陽剛的一面，剛才我切身體會到，它也有陰柔的一面，獨陽不生孤陰不長。

最後一句：“古人若有所得，然其真義不可描摹，強曰之‘臨’。”這句話看似廢話，隻是說古人從自然大道中有所領悟，但領悟的隻是一點皮毛，奧義不能以言傳，不能以文著，便去其精華留其糟粕創出“臨”字真言，以說明九字真言實則隻是小打小鬧的兒戲之作，并非大道法則，把先人的成就全盤否定了，其實仔細想想，這樣說也并不爲過，我們從大自然中領悟的大抵也隻能是皮毛和糟粕，否則人就不再是人而是神了。

既然“不可描摹”，那說明古人描摹的就不祥不盡，甚至完全是錯的也說不定。九字真言不能局限于手印、聲音、文字，若想領會更多便需返本歸元究其根本，與自然契合方可獲得大成就，甚至超越古人！

我獨坐在黑暗中，思維發散，想到很多很多，最後卻集中到一點上：把手印形象在腦海中斧鑿的痕迹全部抹除。唯有不着痕迹方可自然流暢，得心應手！

同樣是黑暗中，小不點已經快熬不住了，她害怕黑夜，總感覺周圍有一雙可怕的眼睛在盯着她，或者有一隻可怖的爪子在等待時機來撓她，也許當她最恐懼的時候就會出現。

“不能害怕！越怕越怕！”小不點努力安慰自己，“死小孩兒說過，不能被這個可怕的世界吓倒，否則一旦恐懼，它将變得更加恐怖！嗯，幹脆練習一下掐印訣吧！”

分散注意力果然是個好方法，當一聲聲“臨”字響起，小不點内心的恐懼漸漸消退，不久後她就完全沉浸在回憶印訣的樂趣中，真言印越掐越準越來越快，自己的聲音竟也混成一片分辨不開來，由清脆、尖細變得如男聲一般宏然浩蕩，如鍾如磬。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感覺周遭一亮，睜開眼後卻發現我就站在她身邊。

“咱們過關了？”

我點頭：“嗯，第八十四層！你進步挺神速的嘛，手印掐得比我還快，遊戲的高幀攝像儀都拍不清楚了！”

“真的？”小不點興奮不已。

我把拍到的錄像給她看，果然是一片模糊。

“天啊，你說我現實會不會變成超人了！”

我伺候她兩個響嘣兒，笑道：“做夢去吧！這隻證明你的神經反應能力有所提升，現實的身體可能也會發生某些奇妙的變化，但絕對不會如遊戲裏這般變态，或許僅僅是跟猛男打架時不用吃虧了。”

小不點樂道：“哈哈，那也不錯啊，最起碼可以保護自己了！”

我小聲嘀咕：“醜陋才是女人最好的保護傘，你已經擁有了！”

“你說什麽？”

我從她眼神裏看到了火焰，吓得趕緊轉移話題：“那個，這地上、牆上滿是字畫，啥意思啊？”

小不點投來白眼：“切！鄙視你！我都看得出來，這些都是一個個‘臨’字，這關很簡單，就是把這些字啊、符号啊記住就行。”

我心裏并不贊同，但既然這是她的領悟，就不能強行點破，否則對她有害無益。

小不點從腰帶裏掏出一塊比床單還大的白布，又拿一支毛筆，爬在地上從近到遠一一臨摹。

我卻閑庭信步随意遊逛，隻要願意，我就能把它們全都記在腦海裏，但我不願意。沉澱、積累也許适合小不點，她要的是知識，但我要的是智慧，要像活水一樣流進流出，随時保持新鮮。觀察、吸收、領悟再忘掉才是适合我的方法。

有一個“臨”字畫的很特别，左邊兩豎用高山代表，上面的爪字頭用雲朵代替，下面躺倒的日就是一個圓圓的太陽，正是“烏雲蓋日”的意象。有玄機的是高山和太陽的位置關系，到底是“旭日東升”呢，還是“日落西山”呢？也或許正是“日正中天”也說不定，反正無論如何理解，其意義都是來臨、突臨的“臨”字本義。大約那本書的文字介紹就是由此而來吧。

還有一個臨字畫的非常有趣，草叢裏一條蟲子被一隻公雞的利爪按住，簡直惟妙惟肖，其韻味和奧義無需分析，自然而然就融入我的腦海裏，衍生出很多很多新的東西。

其實，我觀察這些字，就如觀察大自然的種種景象一般，字體扭曲還原成圖畫，觀圖又仿佛能聽到聲音，甚至還能感應到微風細雨、冷暖冰寒、金戈鐵馬、盛世歡騰等等奇妙的靈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