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用沉默和我對峙了許久,高靜不知所謂的念叨出了一句極少在我面前表露的詞彙後,讷讷的站起身向我告辭道“如果你沒什麽别的事情的話,我要走了!”好像是你來找我的吧?”看着高靜重新緊張起來的樣子,我滿足的沖着她壞笑道“靜兒,你好像很緊張?我有那麽可怕嗎?”“我才不怕你!”見我站起身,高靜連忙敏感的往後退了一步“我還有工作要做,沒時間和你在這裏浪費生命!”
高靜可憐兮兮的樣子讓本來已經打算放過她的我頓時又來了興緻,于是一邊繼續保持着臉上的表情,一邊抓起桌幾上的小禮盒狠狠的向她逼近了一步“陪我去吃飯!咱們兩個人認識這麽久了,我好像都沒帶你吃過一頓正經東西!”
“嗯!”不知到因爲小禮盒太沉重,還是因爲我不小心扣住了高靜手腕上的脈門原因,小警花的手在被我抓到後立刻便失去了拒絕的勇氣,在完全不曾抗拒的情況下溫馴的被我從公司裏牽了出來。
“我過兩天要去新疆”從公司的停車場出來後,我因爲怕眼神迷離的高靜将車子開到人行道上。于是有意地轉移她的注意力道“可能在八月份之前的這段時間裏我都不會再回雲洲來,所以你如果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的話,可以找我公司裏的綜合部主任梁翎,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另外我給你地那些材料你千萬要按時間表來放,否則你就永遠也看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了!”
“爲什麽?”高靜條件反射般的回應了我一句。不知道是在疑惑我爲什麽要去新疆,還是在疑惑爲什麽不要亂放資料。
“老陳還沒有動作!”我猜測着說出了似乎是高靜想要的答案“一場足球比賽如果隻是一邊倒地話,很容易讓觀衆失去胃口的,人們喜歡看的是那種互有攻防的對抗。而不是毫無懸念的壓制。”
可是你不是說謝小龍會把自己身後的那張網全部暴露出來嗎?”高靜心不在焉的把着方向盤反問了我一句之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說道“你不是告訴過我說隻要張錦勝他們把事情全部交待出來,謝小龍的那些大哥大姐就會落馬,而隻要這些人落馬,羅先傑不是就一定會交待自己的那些事情嗎?到那個時候,他難道不會牽連到老陳?”
被高靜地眼睛看得有些難受,我略帶躲閃的閉上自己眼睛的眼睛後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調笑道“靜兒,我知道我長得很讓你心動,但是你也不用總這麽盯着我看!”我的這句玩笑還是沒有換回來高靜的嗔怒,反而是把車廂内的氣氛推入了一種奇妙的暧昧之中。如果不是我适時的點燃了手中地香煙刺激到高靜的話,小警花很有可能把車子真的開到人行道上。
“你讀沒讀過《論語》?”眯着眼睛用餘光觀察了一會兒高靜愈加紅潤的臉龐,我不太自然的借着窗口吹進來的微風攏了攏頭發後解釋道“論語記載着孔子說過的這麽一句話,叫做鄉願德之賊也。這句話的大概意思就是說鄉下人的心态是咱們地倫理道德體系中最讓人不恥的東西,而如果套用咱們現在常說的一個形容詞的話,就是農民的意思。”
“自以爲清高!”我的話忽然讓高靜重新煥發了活力,惹得她就像換了個人似地撅起了小嘴,帶着一臉小女兒般地嬌羞沖我小聲嘟囔道“沒有農民養你,你吃空氣啊!”我吃你就能吃飽!”我适時的伸出魔爪在高靜紅裏透白臉頰上撩撥了一下後。趁她沒發飚之前轉移她地注意力道“其實每個中國人都有農民心态,換而言之這是咱們的民族劣根性所在。孔子所說的農民這個意思和現在的那些小資們口中的農民是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小資們對農民這個詞的注釋可能是一個人檔次低、素質差以及沒有生活品味等性格的外在表達形式,而孔子所說的農民則是整個中華民族的心态。”
“不明白?”見高靜被我的話繞的有些迷糊,我隻好慢慢的引着她從混亂的思緒中往外走“給你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假如我們拿中歐家庭教育作個比較的話就不難發現,咱們中國的父母從來都是對自己的孩子保持壓制的,不管孩子們做什麽,父母總是首先站在批判性的立場上向孩子施壓。以無中生有或者是以點帶面的手段将孩子們打擊一番。而當他們同樣向外人表露這些東西的時候,卻不希望得到别人對自己觀點的贊同,而是希望通過外人與自己的辯駁或安慰來證明自己的孩子是優秀的,如果哪個人敢同意他們的觀點的話,恐怕這些父母們會因此而很惱火……那麽這個時候你就會發現很矛盾,因爲既然都認爲自己的孩子是最優秀的。爲什麽不直接鼓勵他而非要讓外人來饒舌?或者說既然認爲自己孩子不好。那爲什麽又不許别人說自己的孩子不好呢?”
“其實一切都是鄉願這種東西再作祟”發覺高靜在跟着我的思路傻傻的繞圈子,我被她可愛而認真的表情逗得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其實他們心裏确是很以自己的兒女爲自豪的。因爲中國有句老話叫自己家的孩子總是最好的,而他們之所以總是向外人抱怨自己的孩子不好,是因爲他們知道對方一定會用不贊同自己地觀點的方式來誇贊自己的孩子。也就是說在咱們中國人的觀點裏。即便是在完美的東西,我們也要挑出幾個毛病來,并借着這些無中生有地毛病讓别人來反駁自己已達到讓别人說好的目的,這就是咱們中華民族謙虛的傳統美德,也就是我常說地天不概之人概之。
而如果這些事情放在歐洲或者美洲。當那些愣頭愣腦的老外在教育自己的孩子的時候,他們首先想到的是鼓勵,即便是和外人交流關于自己的孩子的那些糗事兒時,也是以一種希望得到别人的鼓勵而非反駁的心态來幫自己的孩子做掩飾。雖然兩種父母地心态都是爲了讓自己的孩子的到别人的贊美。而且也的确得到了别人的贊美,但他們因爲表達方式的不同而注定了讓最終的結果南轅北轍。雖然我們無法比較兩種民族精神的好壞,但不可否認地是那些歐洲人和美洲人要比我們自信的多,他們總是先進行自我認同而後才用這種自我認同得到大家的認同。而我們雖然自認爲骨子裏很自信,但卻在不斷的用謙卑的方式來等待别人的認同,而後才真正的敢自我認同。”
我的這一番不知所雲讓高靜理解起來煞是困難,隻得在一番在我看來幾乎算得上是辛苦的蹙眉思考後咕哝道“崇洋媚外!”面對高靜不知所謂地嘲諷,我無所謂的聳聳肩道“不是崇洋媚外,是中國人太渴望得到别人的認同!當我們都在咱們國家這個遵守鄉願原則的圈子裏習慣了用自己莫須有的缺點去博得别人的認同地時候,咱們是很難和外國文化對接地。于是咱們本來的自謙就因爲受到那些愣頭愣腦地老外直白的刺激而真正的變成了自卑,而越自卑我們就越想得到别人的認同,于是你所謂的崇洋媚外就讓咱們中國人把登上國外某種雜志或者是得到國外某個著名人物的稱贊當成了至高無上的榮耀!”
高靜雖然不認同我的歪理邪說,但從她微颔不語的表情來看,她似乎又找不到反駁我的理由,隻得繼續順着我的節奏疑惑道“你費了這麽半天勁兒想告訴我什麽,你說的這些東西和謝小龍他們有關嗎?”
“你總算是繞回來了!”我嬉笑着朝高靜聳了聳肩後,故作無所謂的說道“上市公司每年都要請會計師事務所出審計報告的事情你明白吧?審計報告的最終表示方法有三種,當一個公司的财務狀況、經營成果和現金流量符合咱們國家現行的企業會計準則和相關會計制度的規定且财務報告能比較真實的反映企業實際經營活動的時候。會計師事務所會爲他們出具無保留意見的審計表達方式,當一個公司的财務報表隻能在重大的經營活動方面真實的反映出實際情況的話,會計師事務所會爲他們出具保留審計意見,而當一個公司的财務狀況、經營成果和現金流量既不符合國家現行規定又不能用财務報表真實的披露其實際經營活動的時候,會計師事務所會爲他們出具拒絕表示的審計意見!”
“中國的股市很有意思!”我習慣性的将手指摩挲上了車窗的窗棂後,思索着教育高靜道“到目前爲止,很少有上市公司會被出具無保留審計意見,而如果一旦某個上市公司出現被出具無保留審計意見,它離破産清查的那一天也就不遠了!因爲鄉願這種東西的存在。所以大多數莊家級别的投資者甯願選擇那些被出具了保留意見的上市公司投資也決不選擇那些被出具無保留意見的上市公司投資。在他們看來,一個公司存在問題是正常的且可以理解的,而如果一個公司不出現問題則它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問題出現。
人們的這種觀點貌似很荒誕,但近年來被證監會處置掉的那些上市公司卻印證了這一觀點的正确性,所以不管是上市公司還是投資者就都有了一個共識,那就是如果一個公司被出具了無保留意見。那這個公司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隻不過執行的日期不能确定。這就好像人們買彩票,或者說是統計學上所研究的概率問題。上市公司地審計報告上出現無保留審計意見是小概率。而小概率事件一般不會發生,如果它發生的話,就是錯誤的!”
不知道是因爲我的解釋過于詳細,還是因爲高靜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她忽然将注意力轉到了審計上來“他們不是會做假賬嗎?既然賬目上可以動手腳。那些公司爲什麽還那麽傻地給自己做一份無保留意見的财務報告呢?通通的做成保留意見不就可以了?”
“他們并不傻!”我笑着應了高靜一句後耐心的解釋道“很多上市公司其實隻是個殼子,他們存在地目的也就是爲了幫助自己的老闆圈錢,而他們圈的錢全部都來自于中小投資者和股市上的散戶,就算他們做保留意見的審計報告出來。那些真正有投資眼光的莊家們也不會來投資,所以說與其有所保留還不如最大限度的撈錢來的實際。而即便是因爲重大經營過失或者是涉嫌财務虛假和披露不實等原因被證監會立案稽查,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被以Spialtratnt地方式限制交易或者是直接被清盤,也就是說受損失的是這個殼本身以及因爲虛假審計報告而陷入泥潭的那些小股東,那些真正躲在幕後的大老闆早就卷錢跑路去了。”
“那爲什麽還有好多敗類因此而入獄呢?”高靜似乎是不贊同我的觀點,但她臉上的表情又像是因爲相信了我的話而感到悲憤。
“那隻是冰山一角!”我微笑着示意又把視線從馬路上收回來的高靜放松下來,而後淡淡的提醒她道“想想現在宋武鋼地處境,他也是上市公司老闆,他的鑫德也是個空殼,但他是因爲被證監會通知聽證才倒下的嗎?如果他現在隻需要應付證監會的聽證而不用做在十一處喝茶的話。你認爲以他的能力難道就不能讓鑫德被掉而後轉手嗎?所以說在不涉及上層意識的情況下,自然死亡的隻是他們手裏那個本來就沒有生命力的殼?”
這一次高靜沒有再對我地話表示什麽異議,而是忽然沒頭沒腦的問道“爲什麽你對這些事情這麽清楚,你也這麽做過嗎?”“你認爲我需要那麽做嗎?”答非所問的回應了高靜一句後,我重新幫自己點燃煙道“其實我跟你說上市公司的事情是想讓你明白審計報告的事情,換句話講,就是說不管你的公司經營地好壞,最穩妥地方法就是在人們可容忍的範圍之内讓它存在一些小問題,這樣地話大家才會認爲這是正常的。而如果你把自己粉飾的太幹淨或者說你無力讓自己看起來比較幹淨的話,那隻能落得個被棄子的下場。”
“其實這種現象不隻是股市上才有!”給了高靜幾秒鍾思考的時間,我緩緩地吐了口藍霧道“其實更準确地來說,股市上的民間審計隻是國家審計的折射點!咱們國家是從商朝的時候開始出現專門的審計官的,那個時候這種叫司宰的官員的職責是專門審計國庫存收,這種審計體系下的所有人員隻對一個人負責,那就是君主。在這種審計體系下,所有的審計官員都可以不受幹擾的對國庫存收進行公允的進行自己的工作,不必擔心有任何麻煩。不過這種體系沒保持多久就因爲宋太祖趙匡胤的杯酒釋兵權而消逝了。這位自以爲文武了得的太祖皇帝發明了宋朝的軍、政、财三權分立制度,卻愚蠢的将審計體系打散給了地方,讓那些沒有任何實權的審計小吏們不得不位向權勢低頭,也讓審計這種莊嚴的東西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
“還不明白我的意思?”看着靜心聆聽的高靜,我微笑着用手指敲擊着窗棂向她提醒道“我是在告訴你如何透過現象看本質,不是在給你講曆史故事!”“哦”高靜有些意猶未盡的輕和了我一句後。沒頭沒腦的反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這種審計體系會出現相互勾結作假的現象?股市上發生的這種東西其實就是這些現象的另類折射。對嗎?”
“這也就是甯常勝倒黴的原因!”我并沒有直接回答高靜的問題,而是借着感慨繼續啓發她道“我爸爸有一個不錯的朋友叫高振明。現在是雲鋼高速線材分廠的廠長和黨委書記,有一年他來我們家拜年的時候我正好在家,于是便在酒桌上聽他說了一件他遇到的很有趣的事情。這件事也是關于審計的,那一年他們高速線材廠的一台德國線材設備被冶金部的相關審計人員将價值盤點成了負值,而出現這種盤虧情況的原因表面上看是因爲折舊方式不同,但實際上隻不過是因爲那些人工作餐上的五糧液度數不夠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