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這兒行嗎?”趴在桌子上做夢的時候,一個女聲在我耳邊問“李輝,今天晚上不來了?”
我看着她,睡眼朦胧的說:“你坐吧,李輝不來。”她點點頭,坐在我同桌的位子上開始背書。女孩兒叫任涵,是文理分班的時候分到我們班的。和她做了一年多的同學,這是我第一次和她說話。
高中生活就是這樣,郁秀在《花季雨季》裏曾寫道:“小學生是,一隊一隊的;中學生是一堆一堆的;大學生是一對一對的。”這話真經典。中學生們以性别區分,三五成群的有着自己的圈子。除了極少數早戀的,其它的男女生幾乎老死不相往來。我現在就連我們班女生的名字也叫不齊,因爲根本就沒有相交的地方。雖然我曾經上過一次高中,但這種森嚴的壁壘還是沒辦法打破的。
我正胡思亂想着,就聽任涵小聲問我“我看李輝總不來上晚自習,,以後我能不能晚上坐這兒啊。這兒比前面安靜多了。”我回過神,随口應付道:“行,隻要你不打攪我睡覺,你天天晚上坐這兒我都沒意見。”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後似乎下了什麽決心似的問:“後天就模拟考了,你不複習複習?”
我撇撇嘴說:“着什麽急啊,以我的經驗,學文科的高考前兩個月背背書,比兩年都管用,當然數學除外。不過反正我數學也學不會,所以就放棄吧。”
“以你的經驗”任涵奇怪的問:“你好像也是應屆生啊?”“這話是往屆生說的,我就是引用一下。”我趕緊解釋:“不過我認爲還是有道理的。”
她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繼續背書。而我則繼續睡覺,我困啊,今天早上三點就起床去送楊燦了。放學的時候,任涵好心的叫醒了我,我向她道了聲謝謝,收拾收拾東西就離開教室了。
走到學校門口,我看到奇怪的一幕:人們并沒有像以前放學那樣朝着學校大門一湧而上,而是小心的分成兩撥,一左一右的挨着大門柱子往外走。“奇怪了,今天的學生怎麽這麽有秩序呢?”我一邊納悶一邊跟着人群走,但也止不住好奇的往校門外看。
走出校門才明白,原來不是鐵中的學生素質高了,而是因爲校門橫七豎八的停着幾輛摩托車,幾個社會青年有坐有站的正往校門口張望。還不時的有學生過去點頭哈腰的向他們問好。
我正感歎現在的混混上檔次呢,就聽混混那邊有人喊“葉子,葉子,過來。”身邊的幾個我們班的男同學聽到喊聲,立刻躲開我老遠,把我孤零零的留在原地,這下恐怕門口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隻好借着周圍同學同情的眼光走了過去。
走近才發現,原來喊我的是老熟人鋼子。他本來就不白,大晚上遠遠的看着還真認不出來。我估計他要是幹忍者,肯定能把頭套錢省了。
我邊走邊沖他說:“怎麽着鋼哥,不開汽車修理廠,改當暴走戰士了?”鋼子從摩托車上下來,摟着我開玩笑“我這也是被逼的,上次崔雷去我那噴漆還沒給錢呢,雖然咱是親兄弟,可咱也得明算賬!”
我笑着說:“你找他去,讓他用他那個俄羅斯大妞抵債,你不是早看上了!”“嘿嘿”他傻笑着“不行,不行,言語不通,晚上關了燈‘走錯門’咋辦。”
他一句話說的一夥人全樂了,這時走過來一個瘦高個問我:“葉子,還認識我不?”我仔細打量了他一下,不太确定的問:“你是馬臉?”他點點頭說;“行,你小子還沒把我忘了。”
我奇怪道:“你複員了?不會是在部隊上練了兩天軍體拳,回來找我報仇吧?”
“兄弟你罵我?”他笑着說:“小屁孩兒那點破事,我至于記仇嗎?”
我也讪讪的笑道:“嘿嘿,我倒不怕你記仇,就是怕你忘了我!”他打了我一拳說:“怎麽會,咱可是鮮血鑄成的友誼。”
馬臉在年前複員回來了,家裏托關系分配到了公安局,今天晚上和鋼子他們一塊吃飯。吃完飯鋼子一個小弟要來鐵中接對象,馬臉正好想來鐵中看看,于是就出現了“暴走戰士沖擊校園”的一幕。
我們又聊了一會兒,就見一個女孩跑撲向馬臉身後的一個小個子,在衆目睽睽之下,嘴對嘴啃了幾口。女孩兒我也知道,是我們高三理科班,叫邵英紅。小丫頭整天把自己梳理得花枝招展的,以爲自己跟瓊瑤女主角似的,整天想着情情愛愛的。
鋼子看他倆在那黏糊,忍不住說:“嗨!你倆麻不麻,要啃回家啃去。”倆人這才有點不好意思的停了下來。鋼子和馬臉又囑咐我幾句有空找他們坐坐,然後帶着這夥人散了。
剛想回家,保成的傳呼就打了過來:“大事!速回電話!保成”我找了個公用電話回過去問:“怎麽了保成哥?什麽大事情啊?”保成那邊挺亂,他大聲說:“葉子,你懂郵票不?我一個老家的親戚來找我,說有張紅票想出手,想讓我找買家。”
我怕他聽不清,也沖着電話大聲喊:“我給你問問吧,我有個表大爺前兩年是玩這個的。要是他明白,就讓他幫忙給張羅張羅。”保成痛快的應了一聲,跟我瞎聊了幾句,讓我星期天上午到他店裏找他。
星期天,我求我大爺去給保成看了看那張“祖國河山一片紅。”當時我大爺激動的都找不着北,馬上拿出自己準備的集郵冊要和賣家換。賣家不是倒騰郵票的,隻是偶然間得到了這張紅票。
人家就想着賣錢。我大爺好說歹說人家就是不換。于是一個想賣,一個想換,倆人最後沒談攏。送他回去的路上不住地對我唉聲歎氣,抱怨這幾年郵市不景氣,要不然就把郵票都賣了再跟人家談。他雖說是個副局長,可也沒什麽錢。隻能撒手了。
我把他送回家,掉頭又反了回去找保成,花了五萬把紅票弄到手。去銀行提錢的時候,一捆捆的鈔票把保成老鄉砸的暈糊糊的,不住地對我說謝謝。
保成也有點發懵的問我:“葉子,你哪來那麽多錢?你買郵票你爸媽知道嗎?”我笑着跟他解釋說:“平常我姐給我的錢我沒怎麽花,前兩年上海和深圳股市大牛的時候買了點股票,掙了不少。”保成點點頭說:“你買這東西幹什麽,快頂我買一天的貨了。”我笑着搖頭,也不解釋,隻告訴他說以後會升值。保成不明所以,囑咐我說晚上崔雷請吃飯,就開車送他老鄉去了。老鄉還真意思,愣說彙款不安全,非要扛着錢箱子上火車,他覺得錢在手裏才踏實。
這次我們沒去小口福,亮子說有大事情商量,得找個體面的地方,于是地點定在西二環的蜀鄉情。亮子保持了他良好的習慣,大方的塞給倒茶的小姑娘100美金,小姑娘興奮的差點把茶水倒他身上。
等小姑娘出去了,崔雷感歎:“還是東來順服務員素質高啊,我上次在那兒學亮哥用美子給小費,她們愣沒敢收。”“你拉到吧”亮子說“那是他們不認識美子,怕花不出去!”
我喝了口茶問亮子:“亮哥,什麽事啊,非得跑這兒來說。”亮子示意讓崔雷說。崔雷笑着看着我說:“給你送錢,你要不要?”
“别!”我連忙說:“你的美子還是繼續給你的洋媳婦攢吧,我就愛人民币。”
崔雷笑罵道:“你大爺的!我不就是年前領着個洋妞在雲洲城轉悠了一圈嗎?你們一個個還揪住不放了,我那叫中俄友好你們懂不,說不定政府還得給我發獎呢。”
“得了吧,你在莫斯科沒少禍害人家姑娘,還中俄友好!”亮子接過他的話說:“葉子,你是不知道,去年這小子在車裏雅賓斯克睡了人家一個三張多的俄羅斯寡婦,要不是我催着他回來,這小子沒準把人家閨女也一塊禍害了。”
我笑着問崔雷:“母女花啊!沒看出來啊雷子。你還好這口兒啊。”崔雷趕緊解釋說:“沒,沒有啊,我那是看小丫頭可憐…。”懶得聽他忽悠,我催促道“得,你也不用跟我們解釋,趕緊說正事。”
崔雷也意識到跑題了,頓了頓說:“這兩年倒爺日子不好混了,我和亮哥、保成哥商量了一下,慢慢的從俄羅斯撤回來。我們鋼材不是也賣的不錯嘛,我們就想開個公司,以後專門幹這個。”
亮子點點頭接着說:“雷子的意思是咱們大家合股,先成立個商貿物資公司,讓保成牽頭。我和雷子接着撈散錢。我們給你留兩成幹股”
我連忙搖頭說:“别,你們掙錢不容易,情意我領了,有要幫忙的時候就說話。股份我不能要。”
保成連忙勸我說:“葉子,這些年你幫襯我們不少,哥哥們都記着呢,都是弟兄們,要說謝謝就有點見外了。沒别的意思,就是想咱哥兒幾個一塊兒有個實體。”
崔雷說:“少廢話吧你,還真想讓我們跟你說謝謝啊!”他們話都這麽說了,我再推辭也沒意思,于是點頭答應下來。
亮子見我點頭答應,自己喝了杯酒說:“年前有幾個香港老客兒來找我,想在深圳跟我一起建成衣廠,我覺得可行。我想過幾天過去看看。”
聽他的話,我突然想到了《外來妹》裏老闆和打工妹的故事,于是問道:“亮哥,你今年9了吧?該給我們找個嫂子了!”
崔雷也跟着起哄說:“就是啊,用不用我們幫忙,過兩天有一洋妞來跟我談旅遊的事,我給你介紹介紹咋樣?”
“滾蛋!你們少拿我開心!”亮哥自嘲的說:“誰他媽願意找一勞改犯啊!”保成也有同感的說:“是啊,我和亮子都是快三張的人了!除了那些成天蹦迪的小丫頭片子,還真沒正經姑娘敢跟我們處。”
我剛想勸勸他們,崔雷的“大哥大”響了。崔雷沖着電話說了通俄語。說的亮哥直笑。我則一頭霧水的看着他們。
崔雷接完電話,起身一邊穿大衣一邊說:“哥兒幾個,對不住了,喀秋莎這娘們兒提前到了,現在在機場呢,叫我去接她。咱改天再喝啊!”說完轉身就要往外走。亮哥叫住他說:“雷子,悠着點,當心閃着腰。”崔雷笑罵一聲,揚長而去。
吃晚飯,亮哥要送我回去,我拒絕了他。這離我家老房子不遠,我正好去看看我爺爺。走到鮮花廣場,看見滿天的風筝在飛,一幫老頭在和小孩們比誰的風筝高。我饒有興趣的停下觀看。好像從姐姐去香港以後我就沒再來過這裏放風筝了。
正發楞,一個火紅的身影跑這超過了我,就聽見一個小男孩兒喊道:“姐姐,快跑,要飛起來了。”我聽了小男孩的話,好奇的向那個已經跑遠的紅色身影看去。
“任涵!”我脫口喊道。她沒有聽見我的呼喊,遠遠的跑出去把風筝放了起來,擡起頭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天上。她專注的表情和很多年以前的姐姐很像、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