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輩子是一個普通人,普通的就像池塘裏的蝦米,下輩子是什麽我也不知道,但這輩子呢?帶着記憶來到這個世界,看到曾經在生命中流逝的陽光又一次灑在我的肩頭,我該何去何從,是從頭來過?還是把現在的自己出賣給曾經的自己?
88年6月,一個人的出現打破了我們一家人平靜的生活,很多年以後,再回頭看來,我終于相信有句話叫“命中注定。”
暑假的第一天,媽媽從院子外面領來了一位垂暮的老人,差點把正在葡萄架下喝水的我嗆着。
老人頭發花白,五官中正,帶着一幅金絲眼鏡,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裝,半拄着一隻拐杖,氣質清朗,精神矍铄。像,十分像,太像了…,老人像極了在006年過世的香港演藝界的常青樹鮑方。
老人帶着慈祥得笑容走到我身邊,看着我狼狽的模樣,看得我如同春天般“溫暖”,冷汗順着脖子流了下來。
不會是港台同胞千裏尋親來了吧?這位該不是爺爺的兄弟吧,沒聽說我爺爺有兄弟逃過去啊?
正在我瞎琢磨的時候,媽媽開口訓斥我“小福,看你什麽樣子,一點禮貌沒有,快,叫舅姥爺?”
“呃!”這下我反映過來了,趕緊低頭向老人問好,感情真的是千裏尋親啊,老爺子夠不容易的…。
“你就是小福吧,好,真好。”老人眼睛含着水霧看着我,有些激動。
“恩!舅姥爺,您路上辛苦了,快進屋坐吧”我也很激動的回答,不過我眼睛沒看見舅姥爺,我就納悶兒了,怎麽總看見印着維多利亞的紙片在我眼前飛呢?罪過!罪過…
進了屋子,舅老爺拉着我和媽媽長籲短歎向我們講述思想之苦,講述他那在港台電視劇中才能看到的傳奇經曆…
舅姥爺本名薛紹基,文革的時候偷渡到香港,開始的時候在碼頭打黑工,後來趕上女王特赦,離開碼頭開始在一家皮鞋廠做工,後來自己攢錢開了個茶館,再後來轉行做房地産,正趕上香港經濟騰飛的70年代之後十幾年的打拚,人老了思鄉情重老人又是一輩子單身,于是乘着改革開放的春風尋親來了…
我不禁暗暗慶幸,幸好您老人家是偷渡到香港,您要是努把力遊到金門那邊,恐怕回來看看的想法還得完好多年才能實現呢。
舅姥爺在雲洲狠狠的逛了幾天,或許是“隔輩親”,亦或許是找尋童年的自己,他還偷偷的帶我們到琉璃河摸魚,到大雁山打鳥,而且絕對是前輩級的水平。
舅姥爺過完了家鄉瘾之後,終于說出了他此行的目的,希望帶我們全家去香港,他覺得香港那邊更适合我和姐姐成長并希望将來我們繼承他的事業。他的提議遭到了爺爺奶奶強烈的反對,最後在大家折中選擇的情況下,姐姐被舅姥爺帶去了香港,其實是我自己不願意去,我又不會說鳥語,而且後我對這段70後的童年有種深深的愛,我努力得想找回曾經得快樂。于是姐姐帶着對家的不舍,含着眼淚跟舅姥爺走了,這一年姐姐十一歲…
姐姐走後的日子,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又歸于平淡,隻是不時的有從香港寄來的信件提醒這家人,他們還有一個孫女,有一個女兒在異鄉孤獨的生活着。
我的童年,也就在等待姐姐來信的日子裏慢慢的彌散,姐姐說她好像吃院子葡萄樹上的葡萄,好想吃幹海子廟會的糖人,好想好想…
我好想寫信告訴她“姐,你知道嗎,從你走後我就不再去琉璃河撈魚了,也不偷偷的上山了,因爲琉璃河的水開始因爲污染變渾濁了,因爲大雁山的已經沒有适合鳥兒築巢的樹了;因爲,我們長大了,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