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天的靜養,一直被勒令不準下床的席洛終于獲得“釋放”,雖然因巨兵岩臂被靈弓箭矢洞穿,而導緻的斷骨之傷還沒有完全愈合,但,基本上也沒有什麽大礙了,最多隻需半個月便可以徹底恢複。
事實上,以巨兵形态搏鬥時可能會遭受的損傷,斷骨與髒腑内傷都屬于稍輕的一類,單純憑借藥物就可以治愈,而且需要的時間也不長,少則幾天,多則一個月左右。
真正能稱得上“重傷”的,唯有脈絡受損。
而這種損傷,堪稱除了死亡之外,在巨兵形态的戰鬥玄者所需面臨的最大威脅,因爲它很可能導緻玄者魂力盡失,徹底變成了一個廢人,在這一點上,無論是巨兵玄者,還是巨兵靈将,乃至靈尊,甚至是靈宗,皆是如此,沒有例外。
隻不過,在巨兵玄者這一層次的戰鬥,脈絡受損的情況,倒是出現得極少,因爲無論是使用元石還是靈器,玄者們擁有的實力還不足以震及到對手的脈絡。
商沐芩安排的住地,就在天微峰的山腳,附近的環境與起初在地靈殿三等弟子住宿區差不多,樹木蔥翠,石道曲蜿,叢林幽深,唯一的區别便是附近二十裏地内完全沒有其他弟子出沒,也沒有人管,非常的清淨。
“師父也太偏心了,我提了好幾次想要到天微峰來住她都沒答應,你倒好,一來就霸占這麽大一塊地方,平時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根本沒有人打擾你,這待遇都快趕得上四等管事了,你看,房子還這麽大,真沒天理”
走在前面的黎凔滿腹怨言的嘀咕着,似乎光說還不解氣,轉頭瞪了席洛一眼。
看着像個小怨婦般的黎凔,席洛忍不住笑了笑,開玩笑道:“你要是覺得心裏不平衡,也可以搬來和我一起住啊,我不介意多一個人。”
“臭流氓,誰要和你一起住了。”
黎凔臉頰一陣飄紅的低聲罵了一句,回過頭,加快了腳步。
“流氓?”
席洛掃了四周一眼,目光促狹的淡淡道:“聽你這麽說,我才現這附近連一個人也沒有,的确很适合做流氓的事情。”
黎凔一聽,臉色頓變,立即停下了腳步,頗有些緊張的将手裏的劍拔了出來,就像真遇見采花大盜般,劍鋒指着席洛,滿眸警惕話語有些結巴的道:“你……你可别亂來啊你要敢亂來,我……我就……”
所謂一着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席洛雖是開玩笑,可畢竟在千羽城有過一次“前科”,面對這麽一個曾強吻過自己的家夥,年僅十五歲多點的黎凔此刻的心情,實如驚弓之鳥。
“好了,反應這麽大做什麽?我要耍流氓,哪裏用得着等現在。”
見黎凔這陣勢,席洛哭笑不得的說道,然後搖了搖頭,一邊往前面的閣樓走去,一邊道:“再說了,我真要做什麽,你手裏的劍,又怎麽可能擋得住我。”
黎凔怔了怔,回過神後,怒視着席洛的背影,氣鼓鼓的道:“哼我打不過你,我可以找師父教訓你”
席洛腳步停了下來,轉身,仰着頭望向一側那堙沒在雲端,根本看不見頂的天微峰,靜靜站了三秒後,神情平靜,一語不的又朝前走了去。
“哼,知道怕了吧?”
黎凔挑着秀眉,有些小得意的道。
“是啊,當然怕,不過,總有一天會改變的。”
席洛笑了笑,低聲道了一句,。
這話,黎凔沒聽太清楚。
在閣樓内各處房間逛了一圈,席洛現這棟房子似乎經常有人打掃,連角落裏也幹幹淨淨,各種擺設一塵不染,甚至連被單和褥子都是新的,根本用不着再費時間整理,直接就可以入住。
“好了,這裏應該沒我什麽事情了,我先走啦。”
黎凔揮了揮手便轉身準備離去,接着忽然想起一事,從腰間的藏物袋内取出了一個裝靈簡的木盒,遞過來,并道:“這裏面有五十枚赤火煉魂章靈簡,是師父讓我給你的。”
席洛接過木盒,想了想,向黎凔道:“對了,你能不能替我問問你師父,二級活肌元石要多少靈晶?”
“什麽我的師父,現在也是你的師父好不好?”
黎凔翻了翻白眼,并頗不滿的道:“還有,爲什麽你不自己去問?偏要我跑腿,我也有事,我也很忙的。”
席洛很平靜的道:“這樣啊,那看來下一次去千羽城,你應該是沒空了,那我就不叫你了。”
“啊?誰說我沒空?”
黎凔頓時瞪着一雙大眼睛反駁道,然後噘着小嘴,氣哼哼的道:“好啦,幫你問就是了,斤斤計較,一點也不像男子漢大丈夫。”
“對啊,我就是愛計較,你不說我還差點忘了。”
席洛微微勾着嘴角,将目光從黎凔臉上一直打量到腳,摸着下巴,笑容玩味的道:“我可記得,當初某人在千羽城賭場說過,如果我赢了的話,就随便我處置。”
稍怔了一下,黎凔頓時滿臉通紅,就像隻受驚的小兔子般,轉身便“咚咚咚”的跑出了屋,眨眼就不見了蹤影,房間内隻留下一抹少女絲飄揚後的淡淡清香。
席洛搖頭笑了笑,走到窗前,望着屋外叢林裏繁盛的樹木,目光有些走神。
不知道爲什麽,自從在決鬥場赢了魏木晨,變成了天微峰的記名弟子後,很多時候一靜下來,席洛總覺得自己心裏好像缺了點什麽。
有那麽一點空虛,有那麽一點茫然。
原本存在于身體裏的那些無法剝離的情愫,那些感同身受的師恩,親情,似乎也在逐漸被蠶食。
甚至,幾次試圖回憶柯蒙當初滿臉血淚出誓言的那一幕,卻現,竟然有些模糊了。
席洛現自己變得越來越像自己,那個曾經在死前生無可戀的自己。
這究竟是怎麽了?
“你可在乎觀星宗的存亡?”
突然,旁邊傳來一聲語氣淡漠的問話。
席洛心裏一驚,急忙轉頭望過去,隻看見身旁多了一名亂披肩,體型無比雄壯魁梧,穿戴着一套似經過無盡歲月流沙侵蝕過般的灰黑色古舊铠甲,像一株蒼松般站姿筆直的男人。
雖然男人就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觸手可及,然而,卻根本看不清相貌。
就像,間隔了一層朦胧的霧氣。
窗外拂來一陣清風,撩動着席洛有些僵的臉側,幾根沒有束好的絲,可魁梧男人披散在肩上的亂,以及右肩挂着的暗紅色披風,一點也沒有飄動。
再看魁梧男人的腳下,竟是沒有遮住光線而産生的陰影。
席洛強制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去觸碰了一下,結果,就像觸碰到幻影般,根本觸及不到實物。
這,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
依然看不清相貌的魁梧男人,好似也在望着窗外般,聲音沙沉的道:“我是怒阙。”
聽到這話,席洛頓時如釋重負,正當他無比困惑的想問,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的時候,卻又聽怒阙重複問道:“你可在乎觀星宗的存亡?”
雖然不明白怒阙爲何這麽問,但席洛還是很誠實的回道:“不在乎。”
怒阙又問道:“那你可在乎商沐芩的生死?”
席洛猶豫了一下。
“可在乎柳彩裳的生死?”
怒阙第三次問道。
席洛沉默少許,點頭道:“在乎。”
“可在乎黎凔,柯蒙二人的生死?”
“當然在乎.”
席洛不假思索的答道。
怒阙再度問道:“可在乎黑石城秦家祖孫的生死?”
席洛微微皺了皺眉,雖說離開黑石城已有半年多,可對于秦家,他至今仍然心存感激,又怎可能不在乎?
“你到底想說什麽?”
席洛忍不住反問道。
“我隻想告訴你,這些你在乎的人,都還活着。”
怒阙轉過身,正對着席洛,聲音依舊淡漠的道:“而且,會越來越多。”
此話說完以後,怒阙的身影便迅透明了起來,最終完完全全消失不見了。
席洛愣愣的站在原地,目光複雜,說不出話來。
在時間這柄無形的利器削磨下,任何的仇恨,總會逐漸變得淡薄,這是無可阻止的。
唯有那些心在乎,還活着的人,才是真正可以去守護,能讓内心變得更充實的存在。
如果不想有朝一日,再爲曾經深入骨髓的感情的消逝而茫然而空虛,唯一能做的也隻能盡力去保護這一切,讓它們永遠都無法被時間所侵蝕。
靜站了很久後,席洛輕輕呼出一口氣,微微皺了皺眉,在心裏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你不是說過,你隻知道我腦與巨兵相關的記憶?”
耳畔立即傳來了怒阙的回話:“因爲你剛才的意志非常薄弱,在這種狀态下,我不僅能感受到你心所想,更可以直接查探到你所有的記憶。”
席洛頓時無言,不過,從怒阙這番話來看,以後隻要盡量防止出現與先前相同的狀況,倒也不至于完全沒有**。
“你剛才直接出現在我身旁是怎麽回事?那是你本來的模樣?”
“不是,這僅是我爲了方便與你交流,從以往的召喚者随意挑選的一人,直接在你意識裏虛化出的幻象……”
怒阙在回答這個問題時,話音也越來越模糊。
席洛這才忽然感覺到,體内原本充裕的魂力,竟是已經消耗的一幹二淨,顯然,怒阙直接以幻象的形态現身,消耗的魂力遠比直接在心裏交流多得多。
“在乎的人,都還活着……”
輕喃了一聲後,重新望向窗外的席洛,目光亦變得一片清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