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支棱着耳朵仔細分辨,聽到的卻是什麽:盟主所指便是鋼刀所向,即便馬革裹屍,也要讓金人有來無回。
誓師大會從頭到尾沒有提過“宋”字,更沒有提過皇帝,簡直是目無君父。
再然後,李倩發現了一件另她更加驚恐的事。那些個做苦役的契丹戰俘,每日都會有人被遴選出來,發給兵刃戰甲,随即便開始操練。
天哪,田十一竟想讓金軍的奴兵幫他作戰嗎,他就不怕那些奴兵臨陣倒戈嗎?
十一哥自然害怕,所以契丹的戰俘們接受的是傳銷式的教育。他們堅信,金國最終是要滅亡的,遼國自然是會重生的。而且但凡加入天賜軍去與金軍作戰的每一名契丹兵,在接過兵刃铠甲那一刻,都會受到遼國公主殿下耶律次奧野的祝福。更重要的是,天賜軍之主是遼國的南院大王,還是遼國的武清王。
複國的希望在每一名契丹戰俘的心中燃燒起來,他們渴望着複國之日的到來,那時他們便是遼國新一代的王公貴族。
胡蘿蔔、大棒、畫餅、理想、野望、仇恨,統統種進了契丹戰俘的心裏。他們将不再是懦弱的奴兵,而是一支被組織起來有理想有野望的勇士。
隻要遵守天賜軍的軍規,隻要不禍害宋國的百姓,隻要聽南院大王耶律十一郎的話,他們就有希望成爲人上人。每一名契丹兵都有信心,自己能夠迎來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天賜軍來了以後金軍便收斂起來,竟是整整五天沒有出戰。天賜軍的營盤讓完顔宗翰很難受,因爲與金軍大營和汴梁城成了三足鼎力之勢。
如果金軍攻城,天賜軍既可以攻打金軍大營,又可以向攻城的金軍發起攻擊。如果金軍打天賜軍,汴梁城裏的宋軍完全可以從側翼突襲金軍。
種師道很聰明,在天賜軍來的第二天便将營盤向前推進,在一個與汴梁城很近的地方紮了營。
這一來金軍就更難受了,因爲金軍如若攻打天賜軍,汴梁城不一定會出兵,但種師道一定會。
姚友仲随後也來湊了熱鬧,将營盤紮在距離種師道很近的地方,随後又有十幾路宋軍也移營過來。
整整五天,宗翰、希尹、兀術、斡魯都在商讨着應對天賜軍的法子,結果最後決定,還是先試探一下吧。因爲此時的天賜軍,已經不是皮被河畔的天賜軍了,而是一大群光頭。
聽聞金軍向天賜軍發出了戰書,李倩向方百花求了三次,這才求得觀戰的機會。
李倩站在天賜軍的營牆上有些氣餒,因爲太遠了,根本看不清。
這時旁邊的金毛怪卻遞了個圓筒過來,并且教李倩如何放在眼睛上觀看。
李倩看了一眼就吓壞了,看起來似乎是遠在天邊的事物,爲何在這小鐵筒裏,能看得這般真切。
戰場的厮殺是極度血腥的,李倩完全不喜歡,甚至不敢看。但她知道,自己在天賜軍中看到的一切有多麽的珍貴,隻要自己回到汴梁後,将所見所聞寫成奏章,再讓相公趙明誠謄寫下來呈給當今的官家趙桓,定然是大功一件,相公能升到中書舍人的位置也說不定。
舉起那個叫作望遠鏡的東西看了一眼兩軍的軍陣,李倩當即有一種要暈倒的感覺,這世上的人都是這般無恥的嘛?
田十一已經很無恥了,金軍竟也能做出如此無恥的事情。
此時同樣遠遠望着戰場的田十一和完顔宗翰,同樣目瞪口呆。因爲天賜軍派出去的是五千契丹戰俘,這些戰俘被俘前是金軍的奴兵。而金軍派出的是一萬宋人僞軍,本是京西路的官軍,被金軍俘虜後投降了金軍。
天賜軍用金軍降兵出戰,金軍用宋軍降兵出戰,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們雙方是商量好的呢。
此時跑到種師道軍營裏的姚友仲就提出了同樣的疑問。
老姚向老種問道:“你說,姓田小子和宗翰他們兩個,是不是商量好的?”
種師道也是滿腦子不明白,心說我哪裏會知道啊。
一萬宋僞軍和五千天賜僞軍緩緩推進着軍陣,然後兩支僞軍都發現了一件極其尴尬的事情。雙方的新主子,都沒給他們裝備弓弩等遠程武器。
本該箭如飛蝗的天空幹淨得不像話,連飛鳥都能自在的飛過,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戰場。
兩支隻裝備了近戰武器的僞軍撞在一起,随後就是慘烈的厮殺。戰鬥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一方是被複國美夢和高官厚祿塞滿腦殼的契丹僞軍,一方是爲了活命迫不得已出戰的宋僞軍,雖然一方萬人一方五千,天賜軍的僞軍仍是打勝了。
宋僞軍四散而跑,是真的四散,很少有往金營逃的。
完顔宗翰也沒有收攏那些潰逃僞軍的想法,此時他滿腦子都是田十一的騷操作。
女真人自起事反遼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抓了自家的戰俘當僞軍的。一直以來,這不都是他們女真人的專利嗎,爲啥這田十一卻學去了?
種師道和姚友仲連忙派兵一齊大喊,讓那些潰敗的宋僞軍到他們這邊來,說是要既往不咎。
咎不咎的不敢說,收攏過來需要隔離是肯定的,避免金軍細作混入營中。
這些收攏回來的宋軍能不能再去打金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他們再回金營去,因爲那等于給金軍增加力量。
汴梁城頭上,此時也站了許多宋軍将領和大宋文臣,但能看清戰事的也隻有宗澤一個人,因爲他有望遠鏡,田十一給他的望遠鏡。
宗澤放下望遠鏡仰天長歎一聲,覺得心裏面亂七八糟的,完全說不出是個啥感覺來。
田十一和完顔宗翰的騷操作,已經徹底把宗老頭打敗了。是什麽讓這兩人派出了這樣的兩支隊伍,而且還來了一場對決,是在互相諷刺對方嗎?
就在宗澤仰天長歎那一刻,田十一和完顔宗翰同樣也是仰天長歎一聲。兩人心中的想法幾乎是一緻的,這一仗打的,無論勝者還是敗者,都特娘的太丢人了。<!--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