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宋軍的錯愕之中,侯興皿慷慨激昂地說道:“人固有一死,或死在城頭,或死在下頭,你們自己決定死在哪兒吧。”
說完這話,侯興皿下令将永靜軍都監尚辛樹調來北城牆,統領劉元海的屬下,尚辛樹麾下的永靜軍,則由其兵馬副監統領。
更讓大軍詫異的是,侯興皿還下令,祁州兵馬都監武若道去了東城,統領侯興皿的本部人馬,而祁州的兵馬同樣交給了兵馬副監。
衆将領心中既驚又詫,但見侯副都總管明顯是下了狠茬子,沒人敢在這種時候去觸侯将軍的黴頭,事情便這樣定了下來。
眼見着時間還來得及,侯興皿竟是又訓了一番話,從五胡亂華講起,然後是兩腳羊的曆史,旁征博引精彩之至。
說到激動處,侯興皿竟聲淚涕下,大叫着說,如果宋軍敗了,河間城内所有人的人頭都會化做金人的軍功。男人會被殺掉,女人會被奸淫到死,孩子會被扔進火裏,甚至有可能被吃掉。所以,宋軍不能敗,一次都不能,敗就是死,全城人一起死。
董小醜站在遠處驚愕地看着侯興皿,沒想到這位看起來老好人一樣的侯将軍,竟也有如此慷慨激昂的一面。
同樣遠遠看着侯興皿的田十一心中暗歎,大宋朝的官都是牽着不走打着走的嗎?
緊緊跟在侯興皿身後的梁紅玉臉上戴着面甲,手始終沒有離開刀柄,兩隻眼睛不停掃視着各路宋軍将領,看看哪一個還有投降叛變的潛質。
此時的河間城之中,各路宋軍最害怕的,竟然是梁紅玉,實在是讓人啼笑皆非。
侯興皿說得慷慨激昂,嘴巴都說幹了,一名穿着号衣的普通士卒突然舉起拳頭高聲叫道:“血戰到底,護我宋土。”
那名士卒高聲叫喊的時候,額頭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下一刻,同樣的聲音轟然間如海潮般響了起來,整座河間城都是“血戰到底,護我宋土”的高呼聲。
侯興皿見自己的表演終于得到了認可,心中也是很滿意的,不禁低頭看了帶頭高呼的那名士卒一眼。隻一眼,侯興皿的演技差點就被破了功,因爲那小卒就是他此時最恨之人,侯常。
許是爲了給宋軍留下足夠的整合時間,金軍又過了足足一個時辰才開始攻城,隻是這一次,四面城牆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宋僞軍已經不知道被金人趕去哪裏了,每一面攻打城牆的敵人裏,都隐藏了精銳的金軍悍卒。北城牆又一次被金軍踏足,好在各部宋軍都知道不死戰就得死,全都玩命地反撲上去,連常勝軍的一千預備隊都沒用上,自己便将金軍反推下了城牆。
金國整整攻了一天都沒有停歇,而且攻勢一次猛過一次,但卻再也沒能踏足城牆一步。
這一整天裏,侯興皿無疑是最忙的。他不停在四面城牆上遊走,爲士卒鼓舞士氣,親手爲傷兵包紮傷口,把宋軍士卒們感動得眼淚嘩嘩的。
傍晚時分,侯興皿來到都是自家士卒的東側城牆,覺得自己一天的表演肯定能讓田十一滿意,自己的小命也算是保住了。
雖然心中的恨意滔天,但侯興皿卻不敢顯露出來。昨夜突襲知府衙門的天賜軍實在太可怕了,直到那一刻侯興皿才第一次見識到,什麽才是真正的天賜軍。
對了,田十一說了,那是他的親衛,王牌軍。那哪裏是軍隊啊,分明就是一群殺人機器。
侯興皿自認爲他的三百侍衛已經是全大宋最精銳的士卒了,但在三百王牌軍面前,連盞茶功夫都沒挺住就被全滅了。
侯興皿是第一次見到殺人都能殺到如此有效率的軍隊,那些殺人魔王分工極其明确,三五人爲一組,輕而易舉就能沖到精銳侍衛的陣列之中,負責防護的專管防,砍腳的專砍腳,殺人的隻管殺,侍衛那可是一片一片地往下倒啊,看着就像做夢一樣。
小命自然應該掌握在自己手裏,侯興皿自不會任由田十一控制着自己。此來東城,就是想要找幾個心腹,夜裏順下城牆,完成昨夜侯常所未完成的任務。
在侯興皿看來,自己想要活命就得讓田十一死,而能弄死田十一的隻有金人。如此一來,放金軍入城就成了必然之事。
事情很順利,侯興皿很容易便找到了一名昔日的心腹,隻不過說話時小心翼翼,沒敢直接說開城投降,隻說要帶着這名心腹換個主子,大家共享榮華富貴。
那名心腹聽說有這天大的好事,立即開心地跑着遠離侯興皿,來到一名将官面前,将侯将軍剛剛說的話都給交代了。
侯興皿眯眼細看,心中略微一松,因爲不是天賜軍的人,而是祁州兵馬都監武若道。
武若道白日裏剛剛被侯興皿下令統領自己那三萬人,自己又是副都總管,姓武的總該給自己幾分薄面的。可恨剛剛那心腹,竟是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心中正躊躇着該怎麽辦,卻見武若道突然彎弓搭箭,一箭便射了過來。
侯興皿“啊”地叫了半聲,一支羽箭已經射進了他的咽喉裏。他很想罵武若道一句忘恩負義,但箭入咽喉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武若道一箭射殺侯興皿,扔了弓箭去到城樓之中,對着田十一抱拳一禮,卻沒有說話。
田十一歎了口氣說道:“侯将軍今日所做确實有大将之風,可惜他投敵之心不死,實在是咎由自取。”
武若道連忙安慰了田十一幾句,說是這等貪生怕死之輩若是留着,早晚會害了一城的軍民。
不一會兒,全城官軍都收到訊息,說是兵馬副都總管侯興皿将軍巡視東城之時,被金軍流矢擊中身亡。侯将軍臨死前有言,河間府兵馬暫由祁州兵馬都監武若道統領。
一時間群情激奮,宋軍士氣高昂,個個發誓要爲侯将軍報仇。
就在田十一連消帶打終于将河間城的宋軍穩固下來之時,金國的完顔阿骨打已經收到了東西兩路軍的戰報,對于戰果極爲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