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三個都不知道,這些都是鬼力赤的兄弟不古納歹本哈士裏的詭計。
本哈士裏在梅裏急部當了幾十年汗王了,若還不能挖出鬼力赤所留的心腹,隻能說他是個大白癡。而白癡是不可能當上汗王的,所以鬼力赤的心腹早已是本哈士裏的人了。所說的鬼力赤心腹奪得梅裏急部大權,實際上也隻是場騙局而已。
本哈士裏将計就計來窩魯朵城,一是想要搶奪玻璃金狼王,二是想要搶劫牲畜和草場。
因爲捕魚海實在是太冷了,凍死了很多人,牛羊更是凍死無數,而且青草期越來越短,也越來越不适合放牧。
想要讓族群繁衍下去,想要活着,就必須向南遷徙。事關生死,除了戰争之外沒有别的選擇。
人性總是這樣,此時的本哈士裏還隻是想要聯合斡朗改部、轄戛斯部搶奪阻蔔大王府一帶的牧場。可當他得償所願又得到玻璃金狼王之後,自然就會想要一統草原。再然後,他的目光便會投向富庶的南方。
鬼力赤按理說應該及時離開窩魯朵城的,因爲他已經掌控了達密裏部,何況梅裏急、斡朗改、轄戛斯三部二十萬大軍正在趕來的路上。但鬼力赤沒有走,依舊停留在窩魯朵城之中。
田十一回到窩魯朵城,卻聽說方小六去了阻蔔大王府,立即便帶人趕了過去。田十一是真的不知道小六這丫頭跑大王府去幹啥,難道是給鬼力赤去送人質嗎?
此時的鬼力赤正無力地靠在阻蔔大王的寶座上面,兩隻手無力地耷拉着,完全看不出宴請田十一吃烤全羊時的風采。
方小六隻是曾經聽田無賴說過,個别給人做手術的醫生,有時會将麻布忘在傷者體内,但卻沒想到身體裏多了那麽一小塊東西會如此的厲害。鬼力赤明顯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怕是挺不過今晚了。
鬼力赤似乎一下子又蒼老了十歲不止,一雙無神的眼睛努力睜大着,緊緊盯着方小六的臉。
每當和這個身份可疑的薩日朗在一起時,鬼力赤都會生出一種叫做開心的感覺。哪怕方小六每一次都闆着臉,也能讓鬼力赤感覺到愉悅。
鬼力赤年輕時隻有過一任妻子,在他的兄弟篡奪他的汗位之時死掉了,他從來沒有忘記過那個美麗的女人,以至于再沒娶過。但在他快要病死在草原那一刻,方小六像神的使者一樣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那顆滄桑且蒼老的心,再度感覺到什麽叫愛慕。
這個時代的人成親都很早,鬼力赤的年紀足以做方小六的祖父,但鬼力赤偏就抑制不住自己躁動的心。
鬼力赤心裏很想變成一個老不正經的,偏偏方小六卻很正經,從來都是不假顔色。
鬼力赤無數次幻想過,等他帶着無數草原勇士殺得遍地頭顱之時,駿馬旁能有方小六并駕齊驅,那将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事。
在方小六和田十一共同消失那七天,鬼力赤心中的煎熬無人能懂。他覺得自己已經失去那個總是闆着臉的女孩子了,并且有可能今生再也無法相見。好在方小六回到了窩魯朵城,但鬼力赤的傷口卻已經開始化膿,身體發出濃重的臭味,所以他一直羞于見到方小六。
就在今天早晨,跟随了鬼力赤二十多年的老仆人走了,帶着那樽玻璃金狼王離開了窩魯朵城。
走之前老仆人告訴鬼力赤,他是鬼力赤的兄弟安排在他身邊的奸細。
這是多麽諷刺的一件事啊,鬼力赤最最相信的人,跟随了他二十多年的人,竟然也是他那個兄弟的人。
鬼力赤問老仆爲何不殺了他,老仆卻說是鬼力赤的兄弟下令,要保住鬼力赤的命。
那一刻鬼力赤突然明白了,因爲他的兄弟少年時就喜歡戲耍自己的敵人,就像南來商賈所說的貓抓老鼠一樣。不急着吃,要待玩夠了再吃?隻是沒想到,他的兄弟卻一玩兒就玩了這麽多年。
玻璃金狼王被老仆人帶走了,鬼力赤徹底成了個廢物,不僅沒有牙,連老虎都不再是了。
最後又貪婪地望了面無表情的方小六一眼,鬼力赤用盡力氣才吐出低低的聲音:“我生在草原就該魂歸草原,無墓穴、不立碑,死後不留痕迹,這是草原的規矩。”
方小六本想說,會讓人直接将他的屍首扔到草原上喂狼,但見到鬼力赤這一刻的眼神,突然覺得有些說不出口。
鬼力赤不是好人,兩個人都隻是互相利用而已,僅此而已。
方小六的心中突然出現了一種叫做憐憫的情緒,所以放棄了最初的打算。她本想在鬼力赤死之前告訴他,是自己在他肚子裏留了一塊麻布的。
小六從來不是惡毒之人,之所以對付起鬼力赤不擇手段,完全是因爲初次見面時的情形。
那時的鬼力赤病得嚴重,與老仆人躲在一座孤零零的牧民帳篷之内。而那戶牧民一家人的屍體,就被扔在外面的雪地裏,其中還有一個襁褓之中的孩子。那一刻方小六就決定了,要爲那一家牧民讨一個公道。
田十一大步走了進來,見到方小六無礙這才放下心來。
鬼力赤看了看走進來的田十一,突然回光返照一般大聲說道:“我已經打探清楚了,你是耶律十一郎,遼國的南院大王。我知道你有一種酒,叫一杯倒,給我一杯吧,讓我死在醉夢裏。”
田十一走到鬼力赤面前,看着鬼力赤說道:“我需要達密裏部。”
“如你所願。”鬼力赤說道,随即勉力将手伸進懷裏,掏了個金制的小牌子出來。
田十一知道,有了這個小牌子就能調動達密裏部的戰士,但卻無法真正成爲達密裏部的可汗。想要真正掌控達密裏部,還得自己想辦法。畢竟,這個老家夥就要死了,不可能親自去達密裏部指定繼位可汗的人選。
長島冰茶不是那麽好調制的,等到酒調好時,鬼力赤已經在彌留之際了。命孫友愛幫老頭子把酒灌了下去,十一哥扯着小六便離開了阻蔔大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