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十一沒在軍中？”李綱壓低聲音極其小心地問道。

宗澤有些語塞，幹巴巴地扯謊道：“剛剛派他出去押運糧草了。”

這謊話其實很容易戳破的，沒想到李綱卻沒多想，反而長出了一口氣，聲音也正常了起來：“那就好，那就好。”

宗澤懵的一匹，李綱竟然會怕田十一。号稱天不怕地不怕，皇帝犯錯也敢罵的李木頭，竟然會怕田十一，這到底是因爲咋呀？

聽說田十一不在營中的李綱挺直了腰闆，用正常的語氣說明了來意。原來李綱這次前來竟是爲了押運火藥彈，大宋朝火藥局出産的第一批火藥彈。因爲火藥武器威力太大，又是第一批出産的，李綱實在放心不下，這才親自出馬。

宗澤心中不解，如今自己也有了火藥彈神器，這自然是好事，爲啥李綱卻顯露出生怕遇到田十一的架勢來啊。

兩人是老朋友了，宗澤對李綱頗爲了解，知道李綱若不是犯了大錯又心虛的厲害，絕不會流露出剛才的神色來。

論起心計來，宗澤要較之李綱高出好幾籌，宗老頭下決心要把這裏面的原由弄清楚。

好朋友來了自然要以酒宴款待，雖然正在打仗，但主帥爲了迎接京裏面來的大人，偷偷喝幾杯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李綱聽說要喝酒連連搖頭，說是還有急事要趕回汴梁去。宗澤心中更加奇怪了，所以便說田十一三五日内不會回轉。

李綱聽了這話，這才露出把心放在肚子裏的神色來。雖然那神色一閃即逝，但作爲老朋友，還是被宗澤看到眼中。

出軍帳驗收大宋自産的火藥彈神器，宗澤又懵了一下。一共就兩輛馬車，加在一起不過百餘顆，也不知如此少的火藥彈，何需李綱親自押運。

再一看從京裏押運火藥彈的士卒，一個個戰戰兢兢，一再叮囑要輕拿輕放，緊張得像對待自家兒子一樣。

李綱連忙斥責接收火藥彈的士卒，并且要求宗澤立即派專人看管和使用，他從京裏帶來的人會将各項章程交代清楚，若是有一絲差錯，都不會将火藥彈交給宗澤手下的士卒。

宗澤一聽也鄭重起來，立即選了幾個辦事穩重的，交代一定要按李大人的要求去做。

正事辦完了，李綱明顯松了口氣，接下來自然就是接風洗塵，老友叙舊。

酒後話多，是個人就免不了。如果喝了很多酒還打不開話匣子，那還喝個錘子的酒，沒得浪費了糧**。

李木頭也扛不住酒精作用，話明顯多了起來。宗澤不時将話頭向田十一引了幾次，但每次李綱都會有意避開。結果兩人喝了一晚上，李綱愣是一句話也沒透露。

宗澤有些氣惱，但問不出來就是問不出來，李綱的爲人他太清楚了。

因爲是老友，兩人酒後便同榻而眠。沒想到睡至半夜，李綱突然大叫一聲驚醒過來，嘴裏還在大叫道：“章程，章程，按章程做，要不又響了。”

喊完了夢話，李綱滿頭大汗，這才發現是自己又做惡夢了。

宗澤呆傻傻看着自己的好友，不知到底是什麽事把老朋友給折磨成了這個樣子。此時外面守衛的士卒已沖到了軍帳之中，見二位大人無事，連忙又退了出去。

這也就是在帥賬，若是普通士卒睡夢中如此大吼大叫，甚至有可能會引起營嘯來。

見宗澤一直盯着自己，李綱哀歎一聲，走到桌子邊上無力地坐了下來，抓起茶壺“咕噜噜”灌了個水飽。

“還不肯說？”宗澤問道。

“唉！”李綱長長歎息一聲，這才說道：“都怪我太大意了，三十車火藥彈，一千三百餘士卒啊！”

宗澤一聽這話連鞋都來不及穿便跳到地上，不知道李綱到底遇到了什麽事。

聽了李綱的述說，宗澤也愣了好半天。這事，還真是怪李綱，難怪李木頭不敢見田十一。

原來李綱領了火藥局，非常順利地生産出三千餘顆最簡易的火藥彈，這心裏面便有些得意，對于田十一制定的那些個章程，便覺得是小題大做。在押運火藥彈的過程裏，李綱越來越松懈，後果自然是慘烈的。

大日頭底下運火藥彈本就危險，士卒們饑渴難耐躲到樹底下納涼，卻忘了火藥彈還被太陽曬着。隻不過是“轟隆”一聲，除了掉隊的兩車火藥彈和押運的士卒，其餘的火藥彈和士卒一齊都見了閻王，連屍首都找不到囫囵個的。

也算李綱命大，擔心掉隊的兩車火藥彈出什麽岔子，這才帶了親衛跟在旁邊，因此躲過一劫。

田十一給李綱的章程裏寫的很清楚，這東西叫黑火藥，很不穩定，高溫暴曬都會自燃。李綱如今算是知道田十一不是小題大做了，但代價卻太沉重了些。

宗澤聽完也是哀歎不已，李綱卻說回京後便要向陛下辭官，并到大理寺自首。

李綱辭官這事根本就是大宋朝的損失，宗澤肯定不會同意的。但李木頭能被稱作木頭，一定不是常人能說服的。

思來想去，宗澤覺得能勸阻李綱的唯有田十一，便背着李綱偷偷派人給田十一傳了話。

去找田十一的探馬離開新倉大營，宗澤卻猛然醒悟過來。昨日李綱來到大營之中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全都是因爲不敢面對田十一。話說李木頭啥時候這麽怕田十一了，莫非那小子還敢罵李綱不成？

略一思忖，宗澤立時想明白了答案。田十一這人既精又痞，身爲人精的天賜盟主，一見兩車火藥彈立時就能猜出是路上出了事，否則不可能一次運這麽少過來。又能氣人又不在乎官位錢财的田十一，若是知道李綱犯了這麽大的錯誤，肯定是要罵娘的。李綱不敢面對田十一，這事也有情有可原了。

更何況火藥是田十一獻給朝廷的，李綱這個人也是田十一推薦的，火藥局那些個章程也是田十一拟定的。如今李綱捅了這麽大的婁子出來，田十一不生氣、不罵娘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