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憂的事情沒有發生,當晚便在這山谷的空地上紮營休息。軍營裏寂靜無聲,唯有被炸傷士卒的痛苦哀嚎遠遠回蕩着。
第二日第三日都遇到了類似的情況,先鋒官畢先也終于摸清了天賜軍的作法。地雷埋得稀稀拉拉,少量士卒根本踩不到地雷,但若大隊人馬經過,必然無法幸免。
這種做法對淮西軍的殺傷并不強,但對士氣的打擊卻極大。畢先已經明白這是天賜軍在打擊淮西軍的士氣,但卻沒有别的辦法。因爲他率領的是先鋒營,本就該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的,就算想要繞路都不可以。
仍舊帶着先鋒營硬着頭皮向前走,淮西王卻派了他的表親範全追了上來。範老表領了王慶的軍令,來到先鋒營将畢先狠狠斥責了一番,還按淮西王的命令抽了畢先三鞭子。原因讓畢先很無語,同樣也很委屈。
三萬先鋒營踩過的地面,竟是還有地雷沒被踩響,最後偏偏還讓淮西王的親衛“三殺軍”踩到了,這得是有多倒黴。
三鞭子有點疼,但心理上的憋屈更讓畢先難受。他本是航步縣的獵戶出身,爲了混口飯吃這才投了淮西軍,因爲勇武超群,慢慢熬到了頭領的位置上。這次擔任先鋒官,也是他第一次擔當如此重要的職司,沒想到卻遇見如此頭疼的事情。
嚴格來說,這畢先到是沒作過什麽惡事,隻是跟錯了人而已。實際上也不能全怪他,他到是想跟着大宋官軍,可也得有才行啊。王慶占了淮西如許多年,百姓們都忘記大宋朝的存在了,上哪裏找官軍去。
有奶就是娘這話,有時候不全是貶義。娘走丢了,有奶的不叫娘,難道等餓死嗎?
待大軍到達長嶺時,先鋒軍已經先後遇到了十幾處稀稀拉拉的雷區,前前後後踩響了不下兩百餘顆地雷。在沒有金屬探測儀的年代,地雷這東西根本就沒什麽預防的辦法,也隻好用腳趟着走。
畢先自有畢先的辦法,前後弄了幾百隻羊過來,踩響了不少地雷,但先鋒營的士卒仍舊時不時便會随着爆炸半飛騰空。中軍範全又來過兩次,王慶的中軍依舊在踩雷,也不知先鋒營三萬人踩過的土地,爲啥還會有“漏腳之雷”。
先鋒營當晚在長嶺紮營,士卒們的士氣已經跌落至谷底了。畢先覺得,自己這三萬先鋒營怕是無法走到六安城了,因爲再遇兩輪地雷的話,士卒們一定會崩潰掉,那時便是四散而逃的局面。
正在軍帳中不知所措,卻有士卒進來禀報,說是有官軍的使者求見。畢先心中一驚,但還是讓人将使者帶了進來。
來的人乃是安州知府田文遠,此來自然是爲了勸降。
田文遠科考出身,文采自是有的,口才也很不錯。田知府對着畢先侃侃而談,先是陳說利害,後又許諾高官厚祿,說得嘴角都冒白沫了。
田知府此來自然不是自願的,而是被宗澤逼來的。宗老頭對付田文遠的方法與如今田文遠勸說畢先的方法相同,先是說田文遠的過失,并說能成功勸降畢先,一切過往不究。然後自然是封官許願,田文遠把這一套又全部套用在了畢先的身上。
先鋒官畢先其實心中想過無數次投靠大宋官軍了,可是不行啊。他接掌先鋒軍也沒多久,連心腹都沒幾個,就算他願降,那三萬先鋒軍也不願降啊。
此時已經不僅僅是畢先願不願投靠大宋的問題,而是接見大宋使者田文遠這事,本身就要給淮西王一個交待。如今的畢先一日去幾趟茅廁王慶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見過大宋使者這事,又怎麽可能瞞得住?
田文遠毫無例外被關了起來,而且被扒去了官袍,打掉了烏沙,綁得像個大粽子似的。
畢先綁了田文選,心中松了口氣。明日差人将這宋官送到淮西王那裏,自己也算又躲過一劫,可是先鋒營眼前的困境卻依舊不知該如何解決。
出了軍帳,四處遊走一圈,畢先發現士卒們真的是沒有士氣可言了,軍紀已經敗壞到了極點,個個如驚弓之鳥一般。倘若此時遇到信陽軍的突襲,怕是頃刻間就要土崩瓦解了。
心中正苦思對策,突然一聲驚天的爆炸聲響起。畢先連忙循着爆炸聲望了過去,卻發現被炸上天的,竟是自己的中軍大帳。
一時間汗水順着畢先的脖子向下流淌,若不是自己出來巡營,此時定然已經被炸上天了。天賜軍的火藥神器,竟真的有天威一般的威力,比近日來踩響的地雷可怕出不知多少倍去。
畢先正慶幸自己大難不死,結果先鋒營裏接二連三傳來爆炸的聲音,竟是個四面開花的局面。畢先瞬間明白過來,這是天賜軍混到自家的軍營裏面來了。
先鋒營每次踩到地雷都會變得混亂不堪,如今又是士氣軍紀全無,天賜軍想要假扮淮西士卒混進來,實在是太容易的事情了,可恨直到此時才想到這一點。
畢先想到的确實太晚了,十幾聲爆炸後,整個先鋒營的營地都慌亂起來。本就如驚弓之鳥的先鋒營士卒四處亂跑着,竟是比營嘯還可怕。
許多士卒向營門處湧去,想要逃離這可怕的軍營。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四周圍響起了無盡的喊殺聲,也不知有多少信陽軍向先鋒營營地殺了過來。
雙方幾乎都沒有任何猶豫,毫無花俏地撞在一起,隻不過先鋒營的士卒是想逃,信陽軍的士卒想殺敵。
大戰整整持續了半個夜晚,或說追殺與屠戮整整持續了半個夜晚,三萬先鋒營除少量頭腦清醒的投降外,其餘的幾乎全部戰死。就連畢先也在阻止自家士卒亂跑時被踩成了肉泥,死得何其委屈。
信陽軍凱旋而歸,三十萬淮西軍已去一成。王慶自然暴跳如雷,但敗了就是敗了,打仗這種事最是冷酷無情,哪裏有一絲一毫的後悔藥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