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總總說了半天,魯仁甲頓感頭皮發麻。心算已經算不出了,他開始掰手指頭計數,恨不得把腳趾頭都用上。
就在魯仁甲掰着手指頭算車上還剩三個人還是五個人的時候,田十一問道:“車至禦街而停,請問魯兄,碧油車一共停了多少次?”
魯仁甲保持着掰手指頭的姿勢,驚愕地擡頭望向田十一。田十一絮絮叨叨說了足有一刻鍾,魯仁甲一直在計算車上還有多少人,哪可能知道停了多少次車啊!
文德殿内“噼裏啪啦”掉了一地眼珠,碎掉了無數顆小心肝。大家都在計算着車上的人數,誰會想到去數停靠了多少次。
“看來魯兄是答不出喽?”田十一問道。
魯仁甲滿臉漲紅,就想要說田十一投機取巧,此題與學問又有何幹系。沒想到田十一卻搖頭歎氣道:“唉!魯兄連停了多少次車都數不出,另一個問題也就不需問了。”
說着,田十一連搖頭帶歎氣,向着殿外走去。
魯仁甲的胸膛不停起伏着,肺子都快氣炸了。今天他算是輸了個精光,仕途怕是再無希望了。
眼見田十一就快走出文德殿了,心中不甘的魯仁甲突然大聲問道:“敢問田大人,碧油車停了幾次?”
田十一沒回頭也沒停下腳步,随意地答道:“我也沒數。”
魯仁甲再度窒息,但聲音卻拔高了三節,再度問道:“第二個問題是什麽?”
田十一繼續向外走,邊走邊揮着手說道:“碧油車車夫姓甚名誰?”
整座文德殿再度變得落針可聞,随即響起趙佶哈哈大笑的聲音。
趙佶笑着轉過後殿回艮嶽去了,也不知還能不能睡個回籠覺。魯仁甲的臉色卻已經漲成了紫茄子的顔色。
神特麽車夫姓甚名誰,田十一連車夫兩個字都沒提過,更沒說過和車夫有關的任何事情,誰能知道車夫姓啥叫啥。這不是耍賴嗎?這姓田的,竟然是個無賴。
魯仁甲胸膛起伏,心髒病都要氣出來了,楊戬卻又從後殿鑽了出來。
“将魯仁甲扔出去。”楊戬大聲說道,随即貓腰再度鑽進後殿,去追趙官家去了。
楊戬說的是扔,沒有理由,不需解釋。這裏是文德殿,是大宋朝大朝會的地方,皇帝做事不需向任何人解釋。
金甲武士動作迅捷,四個人舉着魯仁甲的胳膊腿兒向外跑,其結果就是,魯仁甲先田十一出了皇宮,而且是躺着出去的。
田十一施施然出了宮門,看着被摔到地上起不得身的魯仁甲沒有半絲憐憫。在這吃人的時代裏想要活下去不容易,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汴梁城活下去就更難了,又怎能不打起十二分小心。
朱勔府中的管家收買魯仁甲之事發生在三日前,修化真親手送來的情報。向來不打無把握之仗的十一哥,又怎會不知道魯仁甲是什麽貨色。
在來參加殿試之前,南行司連魯仁甲小時候偷吃鄰家燒餅的小事都挖出來了,可笑魯仁甲還信心滿滿想把田十一從狀元的位置上拉下來。
“我這一次,偏離了航道,任黑夜吞噬,安靜等待軌迹的放逐……”
田十一輕哼着前世的歌曲,安步向自家的馬車走去。他也不知道是爲什麽,來到汴梁總有一種孤寂之心無處安放的感覺,就像偏離航道的飛船,不知會被放逐到哪裏。
在即将來臨的那場浩劫之中,即便他來自于後世,即便還有數年時間,卻依然倍感無力。這大宋朝,都快爛到根了,絕不是一人之力可扭轉的。
藥醫不死病,而這大宋朝卻與前世纏綿病榻的田十一同樣,不是病,是命、是劫、是氣數。
“藥醫不死病,死病也要醫。”田十一輕聲說道。
新科狀元隻是第一步,還有好遠的路要走啊……
傍晚時分,田十一的宅子外面突然鑼鼓喧天熱鬧非凡,開封府的差役們敲鑼打鼓送來了皇帝欽點狀元的喜貼,一時間整條街巷都熱鬧起來。高中狀元這種事放在任何地方都是讓人興奮的,但凡街坊四鄰都會感覺與有榮焉。
雖然田十一隻是個剛搬過來的外鄉人,但街坊們立即選擇遺忘了這件事,将其當成一條街巷裏住了多年的好鄰居。
來道賀的人摩肩接踵,直到深夜仍是絡繹不絕。田十一覺得,似乎半個汴梁城的人都和自己是街坊,要不然又哪裏會有這許多人。
看了一眼禮單才發現,大宋朝廷上的同僚們道賀,竟是喜歡用街坊鄰居的名義,難道是因爲禦史們看得太緊了嗎?
張叔夜、秦桧、歐陽澈等人先後到訪,嘉國公主則因爲身份的關系,不太好出現在這裏。蔡京、楊戬也派了人前來道賀,這些都是預料之内的。本來還以爲許将也會代王黼前來的,沒想到來的卻是王黼本人。
官場上說話從來沒有直說的,聰明人說話更是喜歡轉彎抹角。王黼沒提自己不守約定之事,隻是與田十一在私下裏說了幾句話,随即奉上賀禮,告辭回府去了。
田十一覺得,王黼這人更适合做生意,因爲處理事情總喜歡用交換的方式。
王黼爲了交換自己不守約定的過錯,竟是送了本名冊過來,裏面記錄着兩個月以來,所有到汴梁城讨生活之人。雖不能說所有人都在名冊之内,但也十之八九。潛伏下來的天賜軍士卒,大多在此名冊之中,雖然在名冊裏隻占了不到十分之一的比例,但已經很恐怖了。
被大宋朝經營了如此多年的汴梁城,果然不簡單。
王黼說得很清楚,名冊共有兩本,另一本在開封府衙之内,并說不需狀元郎擔憂。同時還向田十一請教,長島冰茶配方上的那些個沒聽過名字的酒,應該去哪裏搜尋。
王黼這樣做,并不是害怕狀元郎,也不是擔心與田十一爲敵,隻是擔憂接收昌國水師出亂子而已。昌國水師畢竟是田十一的私軍,隻要田十一傳句話回去,王黼就永遠不可能得到這支全大宋最善戰的軍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