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海沖向大殿，立即有兩個山賊迎了上來。毛大海人快刀疾，轉眼便将兩人斬于刀下。看着倒在地上的山賊，他這才想起智真剛才的話，“莫要傷人性命”。

大殿裏安靜了一下，一個女子被按在供桌上，已被剝成了白羊。從裏到外，卻一個和尚都沒有見到。

眼見死了兩個山賊，山賊們吼叫着沖向毛大海。毛大海看着供桌上的女子，腦海裏沉寂了許久的一些記憶卻猛地躍了出來。

那是在雙嶼島，這樣可憐的女子有很多。曾經，他娘也是一個。再曾經，他也與這些山賊一般的可憎。

是悔恨嗎？不知道，但是心裏很痛苦。那些回憶每次出現都像噬心的惡魔，讓毛大海無地自容，恨不得一刀削掉自己的臉。

都是些普通的山賊，在毛大海面前就像些拿着玩具的小孩子一般可笑。毛大海一直盯着供桌上的女子，海盜生涯裏的記憶像開閘的洪水一樣沖擊着他。

“啊”的狂吼一聲，毛大海改招架爲還手，七刀便斬了七人。

山賊們被殺怕了，殺散了。毛大海拼命追趕，也隻是再斬五人，其餘山賊卻已經逃得沒了蹤影。

供桌上的女子哭着收攏碎布一樣的衣物，智真連忙脫了僧袍甩過去，随即看着滿地的死屍搖起頭來。

女子有了衣物罩身，跑到大殿外搖着地上的兩具屍首大叫爹和娘，哭得撕心裂肺。

後堂伸了顆光頭出來，随後是兩顆，更多顆。和尚們出來了，共七個，爲首的老和尚指着山賊的屍首手足無措。

老和尚法号智無，是智真的師弟，也不知爲何同樣離開了五台山。

對于毛大海砍死山賊這事，廟裏的和尚們一緻譴責，毛大海隻是不說話，幫着那女子掩埋屍首。

智真讓毛大海去山下買些香燭紙錢來燒給死者，毛大海點了頭便拿了銅錢去買。對于師父的話，毛大海向來是不應聲隻執行的。雖然明知道和尚不燒紙，但毛大海還是沒去想有什麽不對，因爲這是師父的命令。

回到白馬山夜色已經很濃了，廟裏到處都是鮮血與碎肉。智真幾乎被砍成了肉泥，智無那七個和尚也差不了多少。

女子再次白羊一般躺在供桌上，被糟蹋至死，死魚一樣的眼睛瞪着上方的佛像，似是在質問：“憑什麽放下屠刀就能成佛？”

饒是毛大海讀了很多經文依舊站了良久，以師父的武功，又怎會如眼前這般呢？

“莫要傷人性命。”毛大海想起了師父的話，難道是在等那些山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還是學佛祖割肉喂鷹？

脫了袍子罩在女子的身上，又将師父智真和女子埋在寺後，并排兩個墳包。

香燭紙錢隻能燒給女子，因爲師父是和尚。但和尚一般是要火化的，埋都埋了，随手也燒了些紙錢。

燒光了紙錢，毛大海從懷裏取出田十一給他的小冊子。本想丢進火堆裏，但想了想又揣了回去。

站起身來，看着遠處隐隐約約的一處山峰，那裏就是山賊的山寨。買香燭紙錢時打聽過，據說有三百多山賊，是個很有實力的大山寨。

“師父，你錯了。”毛大海說道。

“蒼”地拔出刀來，毛大海在臉上割了一刀，随即又說道：“老和尚，你錯了。”

許是對十一這個數字有些執念，毛大海在臉上割了十一刀。等到傷口愈合之後，再換套衣裳丢掉雪花镔鐵戒刀，那些山賊便不會有人認出他來了。

毛大海要上山，要去做一個山賊，再憑本事當個小頭目，最後再慢慢的一個一個殺光那些山賊。

臉上的血不停向下滴着，毛大海跪在女子的墳包前，拜了三拜，然後說道：“就當是拜天地吧。我錯了，那便娶你爲妻，爲你報仇。”

回頭看了看智真的墳包，毛大海又說道：“田十一說過，不要聖母，更不要婊。老和尚，你真的錯了。”

擡腳走出寺廟，想了想轉頭又回了寺裏，挖了個大坑，将智無等七個和尚一股腦埋了，這才再次走出寺廟。

路過山崖時随手扔了雪花镔鐵戒刀，毛大海準備找個地方養傷。等臉上的傷好了，就可以上山做山賊了。

自己，似乎不應該再吃素了吧……

秀州是永樂朝最後一次戰敗的地方，卑鄙的天賜軍與官軍聯手，在這裏打敗了聖公方臘最後的軍隊。從那以後聖公便失去了蹤迹，所以摩尼教的“豪傑”們今日便聚集于此，打算推選出一個被大家認可的教主出來，然後去殺田十一。因爲田十一已經離開了大海，他們終于有了下手的機會。

大宋是一個慢騰騰的社會，所以很多事情都是慢騰騰的。秀州知府已經上任快半年了，但鄉野間依舊有盜匪出沒，百姓們總是早早栓上門，躲在地洞裏期待天色早一點亮起來。

青墩鎮隻有一家客棧，所有過往的行商、百姓、江湖人，盡皆住在這裏。因爲距離運河不遠，所以往常住店的人不多，今日卻不知爲何會早早地住滿了客人。

不時有新的客人來投宿，既黑心又有膽色的掌櫃便将客人引到一些荒廢的民宅中居住，然後收取一半的店錢。因爲掌櫃的身材高大臉上又有疤，客人們大多捏鼻子認了。

住在民宅中到是可以，可吃食卻要到客棧裏來買，所以飯堂裏格外的熱鬧。

住在南行司事先準備好的宅子裏，十一哥自然不會受那客棧掌櫃的鳥氣，但見客棧的飯堂裏人氣興旺，便也來湊個熱鬧，感受一下江湖俠客的豪氣。

飯堂正中是一張大桌子，上面卻僅有一碟蠶豆，一個鐵塔般的漢子孤零零坐在桌子邊上，身後卻站了三個人。

桌上的碟子裏稀稀拉拉的蠶豆，擺了個歪歪扭扭的小山模樣，學了多年素描的田十一到是覺得，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

這時又有三個江湖人走了進來，看了桌上的蠶豆一眼，伸手在桌上虛畫了個圖案，随後對着鐵塔漢子施了一禮。待鐵塔漢子回禮後，三個江湖人便也走到鐵塔漢子的身後，抱着肩膀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田十一看着好玩，搖着扇子便坐在鐵塔漢子的對面。鐵塔猛地瞪起了眼睛，死死盯着田十一。這時孫友愛也在桌上虛着畫了個圖案，卻又在圖案二面加了兩條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