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清清秀秀美美麗麗的小姑娘哭得如此傷心,田十一竟是心疼起來,連忙用袖子幫小沫擦拭臉上的淚水,問她是怎麽了。
牛小沫抽抽噎噎地說道:“這盒子糕點若換成麸皮,夠上百人吃上一頓飽飯了,小沫不敢吃。”
田十一立即想起牛臯說過的,“家裏人口多,快吃不上飯了”。
心中一陣自責,田十一不禁痛恨起自己來,這麽長時間竟是沒想起讓牛臯給家裏稍些錢回去。也不知牛臯不在的這段日子裏,那一大家子人是怎麽活過來的。
此時的田十一卻萬萬不會想到,牛臯口中的人口多,可不僅僅是十幾或是幾十口人那麽簡單。
見牛小沫如此可憐,田十一連忙安慰,并誇下海口道:“你放心,有十一哥在,以後你們家所有人都不會再挨餓了。十一哥保證你們天天能吃飽,咱家小沫天天能吃上桂花糕。”
小沫看了眼慈愛的十一哥,連忙破涕爲笑,用袖子抹着淚珠道:“爹爹說十一哥是好人,一定不會不管我們的。”
好人田十一一邊安慰着牛小沫吃桂花糕,一邊給小姑娘講起故事來。卻不知,自己随随便便安慰小姑娘的一句話,會讓他吃上多少苦頭。
運河的碼頭自然是極熱鬧的去處,但在牛小沫的指引下,驢車卻沿着碼頭向遠處走去。
眼見周圍已經沒了人煙,田十一心中暗暗奇怪,卻見牛臯不知在哪裏突然鑽了出來。
結了車錢打發走驢車,田十一被牛臯引着向荒野裏走去。一邊走,牛臯一邊将方百花讓其采買菜油的事說了出來。
十一此時才知道,百花與那濮成匆匆離開,卻是去接收菜油了。
聽牛臯說,爲了運送菜油,家裏來的人有點多。因爲太過紮眼,所以他将家裏人都安頓在了野地裏。
随着牛臯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這才來到一處山坳裏。田十一放眼一望,竟是一個人都沒有。
便見牛臯輕輕拍了拍手,山坳裏的野草叢、大石後、樹叢裏,呼呼啦啦走出黑壓壓一大片人來。
目瞪口呆的田十一呆傻地看着眼前的場景,好半天才發現,竟然足足有上千人。
那些人衣着破爛,每人身上都帶着兵器。有鏽迹斑斑或斷掉一半的鋼刀,有簡易的長槍,最不濟也握了根削尖的竹竿在手裏面。
上千人亂碼七糟彙集到牛臯與田十一面前,直直地盯着田十一,竟是一個說話的也沒有。
指着眼前随時能拉出去殺人放火的上千人,田十一張了好幾次嘴,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牛臯轉身正對着田十一,突然跪了下去,雙手抱拳舉過頭頂,大聲說道:“太湖水寨牛臯,願帶領太湖水寨一幹人等,尊十一哥爲主。”
話聲剛落,千多人呼啦啦跪了下去,齊聲說道:“願尊十一哥爲主。”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牛臯、牛小沫,還有那上千帶着武器的水賊,田十一覺得喉嚨裏一陣陣發幹,嘴巴澀得竟有些發起苦來。
十一真的沒想到,牛臯口中的家裏人口太多,竟是多到了上千人。
自從穿越以來,田十一對自己的身世是極不滿意的。如果不是因爲自己是反賊的兒子,他一定要想辦法混個一官半職,也免得在商人堆兒裏打滾。商人,在封建社會永遠是地位低下的代名詞。
一直以來,田十一都在想如何徹底撇開與田虎的關系,都在想如何讓百花遠離必将造反的方臘。萬萬沒想到,這曆史上大名鼎鼎的牛臯,此時竟還是個水賊頭子,而且還要尊自己爲主。
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也成了賊人?那自己想抛開賊人身份的想法,豈不是都要泡湯了?
與十一哥相處多日,牛臯或多或少也知道些田十一的想法,所以連忙解釋起來。
看了眼跪在面前滿臉期待的牛小沫,又聽說太湖水寨從不打家劫舍,更沒有造反的心思,隻是一些沒了生計的人想混口飯吃而已,田十一的心這才放下了一些。
既然不是梁山那種窮兇極惡的純粹賊人,總還是有辦法改造一下的。何況自己也确實需要人手,眼下能毫不費力招收上千名手下,實在是個不容錯過的好機會。
養活上千人确實不太容易,但好在自己手裏已經有了些餘錢,供這千把人吃上兩個月飽飯還是足夠的。
而且,牛臯已經是值得信賴的朋友了,總不能看着他犯難不管不是。
想到這裏,田十一就想伸手将老牛扶起來。畢竟大了自己這麽多,讓他跪在地上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用力扶了兩下,牛臯竟是不肯起來。心中奇怪,田十一看着牛臯的眼睛,想知道他還有什麽話要說。
老牛的目光有些躲閃,卻仍是幹巴巴地說道:“水寨裏還有……還有……三……三萬多……老幼青壯。”
田十一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磕磕巴巴地問道:“多……多……多少?”
老牛很配合十一哥。“三……三……三萬多……”
說着,牛臯不由自主低下了頭。若自己帶着三萬多人投靠十一哥,自然能夠挺胸擡頭,可自己帶着的卻是三萬多張嘴,換成誰也不可能理直氣壯。
十一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三萬多張嘴,若是合在一起,那得是多大的一個窟窿啊,每天又要多少糧食,才能将這窟窿填上啊。
牛小沫此時眼含淚花,委委屈屈地叫道:“十一哥……”
在小沫看來,十一哥是爹爹的朋友,是太湖水寨未來的主人。
十一哥給自己買一百文一盒的桂花糕,坐三十文錢一次的驢車。而且,十一哥來時還說過,以後她們家所有人都不會再餓肚子了,而且還天天給她買桂花糕吃。
小沫不敢想天天吃桂花糕,隻要能讓寨子裏的人每天都有東西吃,不用吃飽,每天能有東西墊墊肚子,十一哥就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好人了。
聽了小沫一聲十一哥,田十一猛然醒悟過來。自己可能不管牛臯嗎?可能不管那三萬多張嘴嗎?答案是不能。一想到如小沫般可憐的人們,自己又如何能狠下心來不管不問?
“唉!”
田十一暗暗歎了口氣,心說:也許,這就是命吧。
穿越宋朝,竟是田虎的兒子。有了一個可以性命相托的合夥人加姐姐,卻是方臘的妹妹。如今連牛臯都是太湖水寨的寨主,這不是命是什麽?
莫非,自己就一定要做個賊嗎?
田十一突然釋懷,誰說帶着賊名聲,就一定要做賊呢?
就在這一刻,田十一下定決心,他要試一試,能不能改了這命運。
自己連死都經曆過了,還有什麽是值得自己擔憂和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