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
方小六立即跳将出來,維護她心目中的大才子。“你連秦會之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憑什麽說他們八字相克?”
田十一此時心中煩躁,沒心思和一個小丫頭片子鬥嘴,随口說道:“白胡子老神仙昨晚托夢告訴我的,不行嗎?”
小六尤自不肯妥協,賭氣說道:“老神仙爲何不曾托夢給我?”
“老神仙說你太笨。”田十一氣死人不償命。
“你……”
方小六怒指田十一,偏又不能動武,氣得跺腳坐到一旁去生悶氣。
百花看着鬥嘴的兩人,暗暗歎了口氣,不想加入到幼稚的行列之中,同時對十一郎的好奇又多了幾分。
有句話叫好奇心害死貓,卻不知道好奇心同樣會害死人。
方百花整日裏在心中猜測十一郎的出身、學識、智慧、狡詐、神秘,最後能不能猜出個所以然來并不知曉,隻是那人在她心中住得久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從心裏趕出去。
最實誠的就數牛臯了,他同樣拍了拍田十一的肩膀,說道:“十一哥兒,我信你。”
從田小哥兒升級爲十一哥兒,可見田十一在牛臯心中,已經升級爲可信賴對象了。雖然是哥兒,不是哥,但牛臯這類粗人,一旦真心相信一個人,那就會信任到底,哪怕面臨刀山油鍋。
田十一有些感動于牛臯的信任,不料牛臯卻繼續說道:“俺老牛是寅時二刻生的,以後再幫俺看看,那修化真是不是也和俺八字相克。”
百花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十一險些吐血。牛臯這話簡直是在打臉,兩個人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還大言不慚說八字相克,這話也就隻有牛臯這種憨人才可能相信吧。
三個匣子被摳得七七八八,淨賺了近五十貫錢,這收入已經堪比小型賭坊了。
百花也不知從哪裏取出個賬本,認認真真記起賬來。
田十一站在一旁奇怪觀看,發現五姑娘記賬的法子也是流水法,隻是歸類統計和加減收支時非常的麻煩。
搖了搖頭,取了張紙過來,田十一拿着毛筆,裏倒歪斜畫了個簡單的表格。表格分三欄,田十一開始給五姑娘講解起最簡單的收付記賬方法。
這種記賬法簡單易懂,賬目清清楚楚,還能逐筆結計餘額,上手極快。五姑娘每晚都在昏黃的油燈下記賬,基礎非常紮實,隻是聽十一郎講解了一遍,便覺察出這記賬法的高明之處。
随後,田十一又用毛筆畫了幾個歪歪扭扭的符号,百花卻是一個也不認得。
“啊啦博數字?”百花奇怪地重複了一遍,也不知啊啦博是阿拉伯。
“你的字怎麽寫得這麽難看?握筆的姿勢也不對。”方小六關注的東西明顯與百花不同。
經小六提醒,百花才意識到這點,驚訝地看着十一郎。
雖然經過兩世的曆練,厚臉皮的田十一依然有些臉紅。他心說:我哪裏想過要穿越,早知道就練練毛筆字了。要是用鉛筆,你們就能見識到本公子的不凡了。話說,本公子的素描作品可是得過大獎的,可惜這裏是宋朝,怕是沒人懂得欣賞。
放下心中疑惑,百花開始用全新的方法和數字記賬。初時極慢,隻是過了一會兒,卻漸漸快了起來,方百花也從中品味出這記賬法與數字的簡練來,不禁擡頭看了十一郎數次。
十一郎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也更加神秘且高大起來。
雞可能是蛋孵出來的,蛋可能是雞生的,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實在無法考究。但這阿拉伯數字,卻不可能是憑空變出來的,方百花追問起這數字的來曆。
田十一心中一緊,連忙胡謅說,是海上來的大食人傳過來的,應該有很多人見過才對。
方百花聽了将信将疑,卻又覺得這說法有些道理。
以方小六跳脫的性子,看到如此新奇的東西自然要嘗試一下。
許是把技能點都點到刁蠻和調皮上去了,方小六費了好大勁兒,終是沒能學會那簡單易懂的數字。
田十一适時安慰道:“不要急,過段時間就好了。”
方小六一直學不會,心中十分煩躁,聽了這話連忙喜悅問道:“過段時間就能學會了嗎?”
田十一回道:“過段時間,你就習慣學不會的日子了。”
本來還在因爲秦桧的事生氣,此時又被戲弄,方小六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氣。
她“啪”的一聲将毛筆狠狠拍在桌上,怒喝道:“田十一,我和你勢不兩立。”
說罷,小六含着滿眼淚花負氣而走。
百花擡頭望着侄女那可憐的背影,無奈對十一郎道:“我看你和小六才是命中相克,怎地又将這孩子給氣走了?”
田十一摸了摸鼻子,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不知爲什麽一見方小六,就有意無意想去欺負她。是因爲她的刁蠻無禮,還是因爲她的漂亮可愛?
……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田十一就被五姑娘拉着去街市上進貨,三個摳寶匣子總要裝滿了才能繼續賺取暴利。
至于冰果鋪子的生意,就連方百花這小财迷都看得淡了。
方小六同樣起了個大早,卻同樣沒去冰果鋪子,而是來到了杭州城的金桂坊。
金桂坊這名字很有幾分貴氣,可惜卻是杭州城的下等去處。坊内三教九流無所不包,治安也是整座杭州城最差的地方。無數暗地裏的肮髒交易,躲避官府緝拿的逃犯,半掩門的暗娼,比比皆是。
馬車在或惡毒、或貪婪、或陰狠的目光注視下,碾過污水橫流的地面,行進了坊内唯一幹淨整潔的鐵槍巷。
眼見馬車進了巷子,所有注視的目光轉眼便不見了,就像那些惡人一瞬間集體死掉了一樣。
在金桂坊中,沒有人敢無故進入鐵槍巷,沒有人敢招惹鐵槍巷的客人,甚至沒有人敢直視這條窄小的巷子。因爲,那巷子裏僅住了一戶人家,家中一師一徒。徒弟名字喚做方和尚,師父據傳說叫做“鐵槍王寅”。
陳舊的木門半掩着,方小六下了馬車,推開木門走了進去,輕車熟路。
院中一個方臉中年人正在小口酌着杯中老酒,端着酒杯的手骨節粗大,手上的老繭似是比手掌還要厚些。
見方小六進了院子,一大早就以酒代茶的中年人笑着說道:“昨日的老酒還末飲完,你這丫頭怎麽又來了?”
語速緩慢,笑容溫和,看起來到有幾份像樸實的老農。若是有外人在場,萬萬不敢想信,這便是綠林中鼎鼎大名的鐵槍王寅。
方小六甜甜一笑道:“黃酒總是淡了些,今日小六爲伯父帶來了三十年的女兒紅。”
說着,小六将一壇子泥封老酒放在案幾上。
王寅啞然失笑道:“昨日是那團練使伍德,今日又是誰要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