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八年是個武癡,也是個一根筋,我都認輸了這孫子還要拉着我打。
“你要是不和我打,我就先動手了!”當時的我也不知道這家夥受了什麽刺激,在他舉起手的一刻大聲喊道:“等一等!”
抽了口煙,我望着他說:“非要打?”見武癡鍾八年點了點頭,我知道今天這架怕是躲不過去了,便開口道:“這樣吧,既然躲不過去我也不躲了,但我不能和你見生死,咱們一招定輸赢,如何?”
在我看來,接下鍾八年的一招應該沒啥問題,就算他比我厲害一大截,可我全力以赴,至少一招能扛下吧。到時候再賣個破綻給他,輸了他也就不會再糾纏我了。
“一招?好,一招就一招!”他大聲喝道。
我見他同意,便擡腳朝旁邊走。他立馬跟了上來,兩個人就這麽走到了距離前利雨郎那群人大約一百來米的空地上。
四周很黑,遠處的光源照不過來,但黑暗裏似是能看見對面鍾八年眼中的光,據說将修爲練到通玄,眼裏便有光。
我們之間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離,他開口說道:“不論生死?”
“我看還是點到即止吧。”嘴上說着話,心裏還在想:這孫子難不成想殺我?
“盡量。”鍾八年看起來自信滿滿,我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冷笑,縱然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可被對方如此輕視心裏不由得也有火氣冒了上來,加上前利雨郎無緣無故被他打傷,心裏的怒氣就更盛了幾分。他鍾八年不是嚣張嗎?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有幾斤幾兩!地仙又不是真仙,還真能翻了天去?
然而,當鍾八年一擡手,我就知道自己剛剛的念頭是有多可笑,地仙即便不是真仙,但也不是我能對抗的。
我一生中吃過很多虧,大大小小的自己都數不上來,可每次我都能把場子找回來,每一次我都未曾絕望。當年剛認識應龍的時候,也覺得他帶領的零号小組強的逆天,可在墲倘仙山内我還是陰的他東南西北分不清。
因爲我未曾絕望才能走到今天,但回首過往,在我生命中有兩個時刻卻差一點擊潰了我的鬥志。而這第一個時刻便是當年我第一次和鍾八年對決的時候。
我雖然不認爲自己是天才,但諸多際遇加身,也讓我有了超越一般人的本領。縱然我不是天下無敵,但卻也自認爲站在了江湖這座金字塔的頂端,少陰和太陽兩者之間似乎沒有差的那麽多。
我懷揣着自己都沒有感覺到的驕傲,卻被當世真正的天才給打了個粉碎。
從鍾八年擡手的一刻,當天地靈氣蓦然一頓,甚至連我身體内的氣都開始不受控制地向外溢出,仿佛鍾八年是個無窮無盡的黑洞,會将天地間的一切氣吸入進去。
他沒有踏出一步,沒有開口念出一個字甚至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在這寒夜裏,慢慢将自己的右手舉高,手臂擡起一寸,天地間的靈氣就更加瘋狂地朝他湧去。一切好像都在他的掌控中,沒有任何事物能超脫在外,包括我。
當他的手升到頭頂最高處的時刻,整個人仿若成爲了天地的代表和這片大地,背後的黑暗,空氣裏吹過的冷風融爲一體,他即爲這片大地,也是這黑夜,更是那吹過面頰的冷風。
在今天之前,我從未想過道是什麽,也從沒考慮過什麽才是法,但今天之後,我終于明白自己在修煉的這條路上甚至都還沒踏出那一步。
我感覺自己動不了了,恐懼盤踞在内心中,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如果不是我還有意志支撐,或許下一秒我就跪倒在了地上。
小時候打架對上比自己高年級的孩子,後來長大了對上比自己厲害的大人物我都沒有過這種感覺。在此之前,我總覺得自己還有一戰之力,知道自己還能和他們打一打。而今天面對鍾八年,我所有的感覺在腦海中隻有一種,便是害怕。
天邪流落符中的黑骷髅同樣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在我耳邊不停地重複一句話:“快跑!”
它的聲音像是拉動的警報,那句“快跑”變成了我耳邊唯一而刺耳的響聲。
可我沒有轉身,是因爲不敢。
他的背後,天空開始撕裂,我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還是那漆黑的夜幕真的出現了斷層,一道又一道縱橫在我的眼中,裂縫裏透出光芒,所有的光芒連接在一點,變成了一隻發光的巨大手掌,慢慢地朝我按了下來。
它是來打醒我的,也是來碾碎我内心中剛剛可笑的驕傲自豪。
“快跑,巴小山!快跑啊!”黑骷髅沖我拼命地喊叫,甚至不惜幻化出來,變作巨大的黑氣擋在我的頭頂上,這一刻,我恍如隔世,甚至眼前出現了走馬燈般的光芒。
光芒一點點落下,看似很慢,但其實很快。
“這才是法……”我已經混亂的内心中沒來由地蹦出了這樣一個念頭,也知道爲什麽鍾八年會說那句“盡量”因爲他的的确确必須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殺死我。
黑骷髅迎着光芒,也做好了被毀滅的準備。
今天的密雲水庫被奇異的光芒照亮,我好像聽見風聲停了,萬物都安靜了下來,眼前的光彙聚成一道白色,什麽都看不見,隻能見證自己的死亡。
“住手!”
就在那道光即将落下的一刻,喊聲傳來,光芒在離我身體非常近的距離停了下來。陶老頭帶着人趕了上來,見到此情此景立刻對鍾八年喊道:“還不收手!”
鍾八年卻不以爲意地說:“隻是我和他的決鬥,與你們何幹?”
陪同陶老頭一起來的還有嶽乗,相比之下,嶽乗就冷漠了許多,看了看已經被吓傻的我和随時準備就義的黑骷髅,開口對鍾八年說道:“這是沙老的命令,不能傷了巴小山。”
鍾八年一頓,眼睛裏露出不甘,但依然沒有違背沙老的命令,光芒從我面前消失他将法術給扯了回去。
“可惜,下次再找你比這一招。”鍾八年收回右手,語氣裏甚至聽着有些無趣。嶽乗冷冷一笑道:“我覺得沒有比的必要,看他的樣子,恐怕以後都不敢和你叫闆了。”
陶老頭急忙走了過來,輕輕推了推我,沒怎麽用力我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手垂在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地面。
“沒事吧?巴小山……”他又推了推我,見我還是沒有反應,便擡起手對着我的臉狠狠抽了一個耳光,這個耳光一下子将我給打醒了,倒是有幾分範進中舉時候的荒唐模樣。
我全身哆嗦了一下,睜開眼睛看着面前的陶老頭,深深呼吸,死機的大腦這才漸漸複蘇。
“恢複了?醒了嗎?”陶老頭舉起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問道。
我微微點了點頭道:“醒了,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我聽人說鍾八年去找你麻煩就一直在找你,可惜在基地裏沒發現你,後來有人說你和前利雨郎去了地面,我就追了上來。”
“哦?看起來醒了啊,八年走吧。”嶽乗拍了拍鍾八年的肩膀說道,就在此刻,我掙紮着從地上站了起來,回過頭沖鍾八年喊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