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那麽一瞬間,好像感覺到了什麽,不一樣的東西。
聽見自己靈魂被扭曲的響聲,仿佛被不斷折疊的紙片,變了形,出現了折痕。我轉過頭,充血的眼睛中模模糊糊地看見有人沖向我,耳邊依稀地聽見胖子他們的喊聲,似乎在喊我的名字。
我想開口,然而這一刻就仿佛任何聲音都無法傳遞出去。
這個世界好像在一刹那間将我隔絕在了外面……
“轟隆!”就在這時候,第二道雷霆落下,準确地擊中了我的身體,能看見的和能聽見的所有全部都消失了。
隻剩下我,這裏也隻有我,靈魂如同被捏成一團的紙張,但沒有痛覺,我能看見的隻有光。
“他媽的,被雷給劈了,老子怎麽那麽倒黴……”
心中還在暗罵,但卻沒有半分悲哀,有一種莫名其妙地淡然。雷電之中,仿佛看見了一些畫面。
狂亂的大風,漆黑的天幕,我看見一個男人站在天邊,俯瞰整個大地,大地上入眼之處全是火焰,無數的生命在火焰中隕落。他默然不言,長發如同燃燒的火焰般飄向空中,手中的劍散發出染血的光芒。如同駕臨人間的死神,慢慢舉起劍,劍鋒直指蒼天。而那天空中似有白黃兩色的光在穿行,煞是好看。
男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忽然回頭,而在這一刻我眼前的光芒突然大作,能看見的全部都被遮蔽了起來,包括那個男人的臉。
隻是感覺好熟悉,感覺這個人好像在哪裏見過……
“喂,喂……”混亂中聽見聲音,很清晰,即便是雷聲此時此刻都聽不見了,但這個說話的聲音卻還能聽的見。感到腦袋有些暈眩,接着四周的光突然黯淡了下來,我立身于一個不大的房間中,頭頂上垂下來一個散發着微弱光芒的燈泡。将這個房間中照亮了一些,好像在對面的黑暗中坐着一個人。
“誰?”我開口問道。
他隻露出了一雙腳,以及白色的褲腿,一個悅耳的聲音傳來,像是年輕的男人聲音很輕卻很特别,聽着讓人很舒服但又不會讓人覺得太稚嫩。
“老子算是你的師傅。”他開口道,讓我愣住了。
這五年來,尤其是在我入行有了些許本事後,我身上總是會出現一些奇怪的狀況。大約是從當年在大黑山中被靈芊偷襲的事情開始的吧。我現在還能記得,當時在千鈞一發之際她曾經想用匕首殺我,但當匕首的頂端觸碰到我額頭的時候,卻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給彈飛了出去。
從那之後,我的人生開始朝着連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情況發展。
六次逆轉運氣不死,創造了整個道門都吃驚的奇迹。
面對鬼王不懼,眉心處隻要發熱,我總會獲得一些我自己都說不上來的爆發力。而最讓我奇怪的是玄海之中老大風對我說的話,他說很多年前我曾經到過那裏,曾經想要帶走老大風。
我總是有幻聽,總是能看見奇怪的幻覺。
二十歲之前我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二十歲後,我仿佛在很短的時間内便遇到了這個世界所有的奇妙和古怪。
胖子經常會感歎,說我每一年都在變,五年後的我和五年前的我判若兩人。
我說不上理由,也許一切都是因爲當年跟随母親回鄉下的時候,坐在田野邊遇到的那個老人吧,那件事,那個情景,那一刻的時光到了今日,我都無法忘記。
好聽的聲音,輕輕點中我額頭的男人。
雖然我想不起他的臉,雖然我叫不出他的名字,但我相信我的命運應該就在那一刻改變了。
不知爲何,漸漸将眼前這個看不見臉的身影和曾經那個人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他們好像是一個人。
“你是誰……”我奇怪地問道。
“哈哈,真是個笨小子,老子不是說了嗎?你勉強算是我的徒弟,雖然我從來沒管過你。”他話音剛落,我的身子不自覺地下落,坐在了椅子上。頭頂上的燈泡在來回晃動,光芒在搖晃間照亮了他的衣服,藍白色的長袍,白色的弟子藍色的大氅,隻是唯獨那張臉我看不見。
“哪來的椅子?”我奇怪地看了看四周。
“老子難得管管你,就沒什麽問題想問我嗎?”他也不自報家門,這讓我有種陌生的疏離感。
“你到底是誰?還有這是哪裏?我記得我被雷給劈了啊……”我看了看四周,明明感覺到自己身處一座房子中,但這裏卻看不見任何大門或者牆壁。
“直說吧,你快死了。”他的這句話把我給說蒙了,“那頭小妖怪好心幫忙但做了件錯事,請仙界的那個小仙人下凡沒錯,但仙人下凡是需要宿主的,你被他選爲了宿主。可惜你的這具肉身太弱了,接不下仙界的九重天雷,準确地說兩道雷就能把你劈死。所以,你現在快死了。”
隻是面對這種噩耗,别人或許早已無法接受而失聲大吼,但我卻依然滿面安然,仿佛并不是什麽大事。
“哦,所以,我快死了。但這裏又是什麽地方?”我的平靜讓對面那個看不見臉的人大爲驚訝,笑道:“哈哈,你怎麽看起來不害怕?”
“怕就能不死了嗎?如果能的話那我就怕吧,但既然怕了還是要死,那還不如死的灑脫點。”我聳了聳肩說道,倒不是故作鎮定,而是我這個人似乎從來都對自己這條爛命沒啥概念,死也好,不死也罷,活着也就那麽回事,死了一場痛快也就結束了。
“這樣子倒是有點意思,不過老子可以讓你不死。”他翹着腿,明明穿着長袍卻又這麽坐,顯得格格不入。
“不死?需要我付出什麽代價?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道理我懂。”我開口問。
“你比你師兄,也就是我另一個笨蛋徒弟倒是有些相似,從某種層面上來看,你和當年的他倒是有幾分相像。代價嘛……你必須和過去做個了結。”對于他類似自言自語的話,我開始越來越摸不着頭腦。
“過去?”我奇怪地問。
“你或許已經意識到了吧,經常能聽見很多奇怪的幻聽,能看見很多奇怪的幻覺。會有一些人對你說,他們曾經見過你,而你卻如此陌生。也會有些東西,有些地方帶給你無比強烈的熟悉感。這不是錯覺,也不是夢境,而是過去的你留下的痕迹。老子雖然很少管你,但畢竟當年一時興起給了你一場造化也不能放着不管。今日給你個選擇,變回過去的自己,還是舍棄曾經……”他的話說完後我剛要開口詢問,卻看見燈泡的光芒下,一個人走了出來,越來越近,我皺起了眉頭,這個人看起來竟然那麽熟悉。
他走出了黑暗,先是露出了腳上穿着的牛皮靴,然後是修身的牛仔褲,手上拉着一把椅子走到了我面前,我仰起頭看向遮住了燈光的他,那張臉一瞬間将我驚呆了。
“巴小山,好久不見。”他露出笑容,那是一張我曾經見過最帥氣的面容。放下了椅子,穩穩地坐在了我的對面,我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因爲這個人不止一次出現在我的生活中,對于他,我太熟悉了。
“怎麽?說不出話來了?”他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接着卻發現沒有火,于是笑着向我伸手問道:“帶火了嗎?你知道的,我總是忘記打火機這東西。”
我呆呆地看着他,好半天都沒回過神,終于在聽見他的聲音後開口呢喃道:“雨果,怎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