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多喝點,我再去炒個菜。”
酒過三巡,薛阿姨一邊說着一邊往廚房走。客廳裏剩下我和老爹兩個人,他抿了口二鍋頭後笑笑說道:“我要是不給你下死命令,今年是不是也不準備回來啊!”
我一愣,随後尴尬地點點頭說道:“生意太多,接不過來,不過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哼,忙,忙你個頭!雖然我自己能照顧自己,現在也有了你薛阿姨,我們不需要你費心。不過将來總有一天老爹我也要老,不求你在床邊上給我端屎端尿,但記得回來看看,陪我喝一杯。”
細想起來,老爹也已經五十多了,馬上就要退休。聽說前陣子老爹原來一個車間的兄弟生了大病沒挺過年關就死了。
“放心吧,我不會不管你的。”
我給他酒杯裏斟滿酒。
“我知道,你小子良心還是好的。但是你小子自己也要抓緊啊,都二十五了,别給自己耽誤了,該交女朋友了。你瞅瞅人家小崔,女朋友都換了好幾個,洛邛那小子别看是山裏出來的,好像也有對象了吧。你小子得争氣啊。”
老爹發了根煙給我,我苦笑一下,卻沒說話。
“臭小子,你不會是……我聽隔壁老張家說的啊,他家閨女就是那啥,嗯,好像叫同性戀,你是不是喜歡男人啊?”
老爹一喝多這嘴上就沒個把門的,說的我哭笑不得,急忙喊道:“瞎說什麽呢,我不喜歡男人。”
“那就趕快找一個,早點生個大胖小子出來給我玩玩,你出去幫你的事業,我在家裏給你帶孫子,哈哈。”
“知道了,知道了,薛姨啊,别炒菜了,我該走了。也不早了,晚點趕不上三路汽車了。”
我扒拉了口面條,說話間從懷裏摸出一個信封,裏面放了兩千塊錢。
“我得幾個月不回來,您先用着,也給我薛姨買點好東西啊。”
說完我背上包,招呼了幾聲後拉開門,老爹瞄了瞄我歎了口氣後說道:“天冷,你在外面跑多穿點。也給胖子家老爺子帶好,過陣子我去看他。”
第二軍醫大院門前,我跳下汽車,徑直朝裏面走。加護病房外面胖子正靠着牆壁眯縫着眼睛,我走上前去說道:“咋樣?老爺子還行不?”
胖子眨了眨眼睛醒了過來,看見是我後點了點頭說道:“還好,醫生說老爺子心髒不行了,要做什麽搭橋手術,但這個技術國内還不是很成熟,邀請了北京那邊的專家過來動刀。要等幾天,你咋來了?我以爲你今天睡自己家呢。”
我搖搖頭道:“不了,晚點去你家擠一晚上,明天去盯着點勇哥那邊的錢,等收到錢後再回家住。我也是夠累的,想休息一下,這半年都不想接生意了。”
五年時間,很少回家,有時候四五個月才回去一次,大部分日子都在山林中跑,或者在宋寶玉家那塊老地上新蓋的據點裏蹲着。這樣漂泊的生活讓心很累,偶爾想休息。
“你那裏還有錢嗎?”
胖子問道。
我一怔,搖搖頭說:“還有一兩萬,多的也不多了。”
“唐先生那邊有個活兒,定金就給十萬,不過挺危險的,成事之後再給十萬,拿到的東西賣了據說能有四五十萬,你要是缺錢的話,我讓唐先生那邊先壓一壓。等你調整好了再做?”
“不必了,我們也不缺生意,賺錢的生意大多危險,我想徹徹底底休息。你吃過東西了沒?沒吃的話我出去給你買點。”
我婉言拒絕,不是每天都想将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縱然現在本事不弱,名氣也響,但陰溝裏翻船的事還是沒少聽說。
“哦,是沒吃,醫院對面有個面館。”
“那你坐着,我去給你整碗面。”
其實嚴格說來,我們仨都是有錢人,這五年接的活很多,單票少說一個人能分個五六萬,然而現在真正有錢的應該隻有洛邛這小子。存款得有三十來萬,還想開車,結果去駕校上車第一天就一腳油門下去,車子撞在牆壁上差點沒要了教練的命。去年年底的時候認識了個女同志,十九歲吧,還是個大學生,就和他談了朋友。我現在經常聽見洛邛說自己要存老婆本,以後要在上海安個家。
胖子這五年是女朋友換了好幾撥,但都不長久,他本身條件不錯,家裏也有資源地位,自己賺的錢不少出手也大方,可惜人家都是看中他的錢沒看中他的人,不過雖然揮霍了不少,這小子現在整了輛三菱的越野車開着,手上戴着金鏈子得有三兩重,出門都是大哥大和黑墨鏡,存款估計還有二十萬吧,這次給老爺子看病,他一下拿出了五萬,連眼都沒眨。
勇哥也跟着我們沾光,不過他不拿錢,但是因爲和我交了朋友,借了我的名頭這些日子來在507所是揚眉吐氣,我幫他做了不少大案子,聽說馬上要提拔他做賴囯峒的副手,也就是接班人的意思。
然而兄弟幾個之中我卻是最窮的,出了醫院的門,點了根煙正往馬路對面走,這麽晚了也不知道面館開不開門。正要穿過馬路的時候,眼前停下一輛夏利的出租車,一個穿着黑色暴露衣服,踩着高跟鞋的姑娘從車子上走了下來,醉醺醺的,走路也是搖搖晃晃。仰起頭,已經花了的妝下是微笑的臉,揚起嘴角,沖我喊道:“小山,想沒想我啊?”
我站在醫院門口的路燈下,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這個人,這個胖子和洛邛他們口中附着在我身上的吸血鬼,這個包含了我所有情感,我的初戀。
“雨蝶,你怎麽又喝醉了?”
我問道。
“哦,哦……今天朋友過生日,多喝了幾杯,來來,我給你介紹,這些是我的朋友,都是鐵哥們,哈哈,都是叫我姐的小弟呢!”
說話間她伸手招了招,從夏利出租車上又走下來三個男人,都穿着看起來特别不正經的花格子襯衫,也都醉醺醺的,圍上來後站在了雨蝶身邊,一個攬着雨蝶的腰,另外兩個則滿面紅暈地喊道:“哎呦這位就是大哥啊,大哥好,今天兄弟我過生日,讓雨蝶姐破費了。到和平飯店刷了頓好的,還去外灘邊上的場子包了個台子,哈哈。”
“沒關系,告訴你們啊,我男朋友可能賺錢了,今天這幾千塊錢花銷算什麽!他是我的依靠,我的大樹,哈哈!”
說話間她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我面前,伸手勾住我的脖子,湊近後深深地吻住了我,甜膩的味道,柔軟的舌頭,混合着有些刺鼻的酒味撲鼻而來。
周圍的三個男人立刻歡呼起來,一吻之後她往後退了一步,拉着我的手笑呵呵地說:“親愛的,我沒錢了,今天,沒錢了……”
還沒說完她就歪歪斜斜地靠在了我的懷中,看起來像是喝多後睡着了。對面三個男人走上前想拉住她,我皺了皺眉頭後冷眼看去,喝道:“滾蛋。”
三個人一怔,正想說話,但卻見到我眸中冷酷的眼神,都吓了一跳。仿佛面對的是一頭冰冷的獅子,吓的酒醒了一半,轉身朝遠處跑去。
我摟着雨蝶,回頭看了看醫院,歎了口氣後送她坐上了出租車,開口道:“師傅,附近的招待所,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