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們仨在韫俍眼中不成氣候,也不是威脅。但要殺我們也沒那麽容易,我們仨連夜順着大路朝附近的鄉裏走。
進了鎮子,找到了當地的小頭頭,花了十來塊錢才讓縣裏的幹部打了個電話,讓鍾勇開車來接我們,等他來的時候,我們仨坐在辦公室門前的石階上,頭頂上的電燈泡亮着,投射出淡淡的光芒。
我抽着煙,煙絲灼燒後的光很好看,青煙飄上天空,袅袅而升,卻總讓人有種很舒服的感覺。
“胖子,咱們這次如果逃不掉怎麽辦?”
我忽然開口說道。
胖子和洛邛都一愣,旋即笑了笑,沖我說道:“别他娘的多想,死不了,現在是社會主義,光榮的人民當家做主的時候,哪兒他媽那麽容易就被弄死了。”
我搖了搖頭說道:“不開玩笑,說真的。”
“你怕了?”
胖子臉色沉了下來,開口問道。
我點點頭,吐掉口中的青煙,低聲說:“我倒不是害怕自己會死,而是怕萬一我們仨都死了,誰來照顧我們家裏。以前我總想,如果我死了,但至少你和洛邛還活着,有信得過的兄弟還在,還有人可以替我照顧老爹。但這次咱們犯的事,如果三個人都死了,誰給你爸你叔叔你家老爺子還有我老爹送終?說實話,我能想象到自己葬禮的樣子,仨人躺在冰冷的棺材裏,身上撒着花,忒他媽傻了。”
“那你啥意思?”
胖子撓了撓頭,不解地問。
“幹完這票躲過這一劫後,把彧猴的錢拿到手,基本就能把你叔叔的賬給還幹淨了,到時候還能空下幾十萬,你和洛邛就退休吧。幫洛邛在上海弄套房,然後找點關系讓他的戶口落在上海。以後你們就老老實實地過日子,别再趟進這渾水了。”
我說完将手上的煙頭掐滅在了地面上。手指上還殘留着香煙的淡淡味道,胖子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吼道:“你說啥呢,我是貪生怕死的人嗎?”
“我也不是!”
洛邛在後面跟着喊了起來。
“不是說你們怕死。”我輕輕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後說道,“隻是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們都死了,誰來給我們的長輩送終。咱們畢竟是中國人,不是洋毛子。孝順比天大……”
我推開胖子的手,又從煙盒裏摸出一根煙來。
人長大了,想的事兒就多了。在社會上混早就不是在學校裏那樣單純,我和胖子小時候與高年級的大高個打架,從來就沒慫過,因爲再打最多去醫院縫兩針,死不了,也不會殃及家人。可道上的事兒說不準,今天是七絕之令,下次又遇上仇家,動家裏人怎麽辦?我爸,老爺子,慧智,他們要是真的被抓了,我能像今天一樣破了死局嗎?
越長大,所想便越多。
仰起頭,看見蒼茫混蒙的天空,那些隻能看見輪廓的雲層緩慢地在天空中遊動。遠處,車燈閃爍,穿行在樹木之間向我們駛來。大約淩晨四點,鍾勇的小皮卡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車子停在面前,鍾勇搖下車窗沖我們喊道:“上車!”
我提着包,推了推又昏昏欲睡的胖子,坐上了小皮卡。
“我和司徒先生商量過,先讓你們住進營房,不過借口是替你治病,不過周期上算下來足夠你們躲過這一劫。領導那邊司徒先生會去打招呼,我們所裏的營房有不少禁區,所以别随便亂跑,就隻管住着就行了。”
小皮卡掉了個頭,朝着市區的方向開去。我坐在後座上,此時說道:“治病嗎?你們材料都準備好了?”
“嗯,領導說都已經準備就緒,不過還是要鄭重地問你一次,你願意接受治療嗎?畢竟還有極小的可能性會反而加速你的死亡,領導說他會盡力控制這種情況不發生,但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所以,領導讓我再和你确認下,是不是同意接受治療。”
鍾勇說完後,整個車子内立刻安靜下來,我閉着眼睛,好一會兒後說道:“反正也沒其他辦法了,死了就死了吧。”
然而,這卻是我們這一路最後說的話,胖子和洛邛靠在車窗上睡着了。而我則望着外面漆黑的大地發愣,從田野開進城市,從望不到邊的黑色地平線到需要仰視的高樓,小皮卡内的我卻全無睡意。
507所是絕佳的躲藏地點,這是我們最好的備用方案之一。門前有解放軍戰士站崗,就算唐先生的人膽子再大,想來應該也不敢進入507所追殺我們。
所以當鍾勇的小皮卡開進營房内的時候,也就等于代表了我們可以活下去。
“你們就睡在那屋,用的都是部隊上給的生活用品。還是早點休息吧,再過一會兒他們就要出操了,到時候可吵的很。我睡在對面那屋,打開水的話在走廊盡頭。”
鍾勇打了個哈欠,往另一邊走去。
我将包放在架子上,胖子和洛邛脫了鞋後就跳上床,抱着被子沒一會兒就睡着了。我洗了把臉,或許是因爲抽煙太多,所以喉嚨有些幹,舉了舉熱水瓶沒有水。便提着熱水瓶走了出去,走廊上黑乎乎的,隐約間能看見在走廊的盡頭放着一個大的水桶。
走過去後,正打開水呢,身邊忽然有人說話。
“你就是鍾勇帶回來的那個人啊。”
也許是我太疲倦了,又或者是在全神貫注地想别的事情,所以一時間沒注意到身邊居然還有人,等聽到聲音後頓時吓了一跳。猛然回頭,看見一個穿着軍裝的男子正站在我身側,軍裝顯得有些大,不怎麽合身,他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平頭,不算瘦應該身闆很結實。
我手上一抖,一些熱水灑在了手上,我急忙關掉水龍頭,将手背放在身上擦了擦。
“你這樣不行的,會燙傷。”
說話間他湊過來,對着我的手輕輕吹了一口氣,黑暗中隻看見一道白色的氣飄然落下,我被燙紅的手立刻就感覺清涼舒适。心中有些驚訝,問道:“謝謝啊,你是這裏的戰士?”
“哦,不是,你覺得我穿着軍裝就是解放軍戰士?”
他搖了搖頭說道。
“哦那你是?”
“我和勇哥一樣,都是這個營房裏的人,不過不是當兵的。屬于507所,你打好了嗎?我還等着喝水呢。”
他催促了一聲,我急忙點點頭,将熱水瓶灌滿後塞上蓋子,正要往回走。他卻叫住了我,說道:“在507所裏現在你挺出名的,不過被人惦記也不總是好事。還是要有自保的能力。”
他似乎話裏有話,我沒答話,快步走回了房間内。放下熱水瓶後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雖然水桶裏的熱水也不算是滾燙的,但放在平時我的皮膚肯定早就起包了,但現在什麽事都沒有,隻因爲他的那口氣。507所内果然高手雲集,能人異士多不勝數。
第二天中午我迷迷糊糊醒了過來,一開門就看見司徒站在門外喝茶,見到我後幽幽地說了一句:“領導要見你,跟我來吧。”
換了件幹淨的軍裝,我跟着司徒往營房後面走,一路上我總在想昨晚的事兒,便好奇地問道:“司徒大哥,昨天晚上我遇見個人,他說他和鍾勇一樣都是507的人,還對我的手吹了口氣,冰冰涼涼的。你認識嗎?”
沒想到司徒一怔,回頭瞄了我一眼後說道:“你說的是小冰吧,最好别和他搭上關系,哪天把你凍成棒冰可不是鬧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