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外形像是有身份的人,腳上蹬着的那雙軍靴特别惹眼,可又偏偏套了件西裝背心,顯得不太搭卻挺帥氣,比起過去整天學美的資本主義,扛着個錄音機裝嬉皮士的小年輕要有範兒多了。
“怎麽稱呼?”
我還是有些戒心的,這裏四下無人要是這家夥其實是有所企圖,或者根本就不是人,那可就麻煩了。
“哦,我叫雨果。”
他笑着回答,我卻愣住了,望着他有些驚訝地說:“你叫雨果?開玩笑的吧,那可是大作家的名字,寫悲慘世界的那位。你也叫這個?”
“怎麽難道中國沒有雨姓?爲什麽中國人不能叫雨果?”
他聳了聳肩,卻質問我起來,我立刻閉上嘴,好一會兒後才笑道:“我隻是有些驚訝,畢竟這是我很喜歡的一位作家。”
我不算是标準意義上的知識分子,但低學曆不代表我不愛看書。《巴黎聖母院》、《悲慘世界》這些名著我都看過,雖然當時市面上不怎麽好搞翻譯版。
這位大作家筆下的世界顯得灰暗陰沉,充滿了批判現實主義的悲涼,但卻總會給你帶來點希望,這種感覺明明讓人絕望,但卻仿佛一朵盛開的無比熱烈的花朵。
“我看要走很久了,這條路一般沒有車開過來,你怎麽稱呼?”
他回頭看了看,随後問道。
“我叫巴小山,嗯……我想我們還是快點走,不然可能要在路上過這一夜了。”
我擡腳向前走,卻忽然聽見雨果沖我喊道:“嘿!我們就不能誠實一點嗎?”
“什麽?”
我愣住,随後回頭看他。
“其實你一點都不想回家。”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好吧好吧,現在的人總是這樣,不喜歡對自己誠實。越是和金錢,權力,欲望這些東西糾纏在一起後,就越是會隐藏自己。漸漸變成習慣,甚至連自己戴上面具了都不知道。”
雨果攤開手,笑呵呵地說。
“如果你不願意繼續走的話那我就自己上路了。”
轉過身的我正要向前走,旁邊雨果忽然快步走上來抓住我的手臂,笑着說道:“兄弟,我們可以學會隐藏,這很好,但如果不懂得适當坦誠地面對世界,那遲早我們會變成某種戴着面具的怪物。好了,附近有個酒廠,離這裏不遠,我決定去哪裏撈點酒喝,如果你願意的話那就和我一起去。如果你不願意的話,那就繼續走你的路,繼續戴着你的面具。”
他說完松開手,轉身朝着旁邊的岔路走。
放在平時,現在的我肯定已經轉身走了,但今天卻不知爲何愣住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面具?總覺得雨果所說的每句話都能直擊我的内心。
“嘿,等一等!”
我開口大喊。
“怎麽樣?決定來了嗎?嘿,我們離天亮還早着呢,何不一醉方休!”
仿佛嗅到了淡淡的清新味道,就像是夏天的時候站在樹蔭下,滿臉汗水之時忽然有一陣清涼的風吹過。
酒廠距離我們的位置真不遠,走了四五十米就能看見,看門的人早就睡着了,我們倆從低矮的後牆爬了進去。
“這地方我過去好像來過。”
我開口說道。這地方過去我和胖子以及幾個小朋友來轉悠過,但時間久遠後我就不太記得了,不過看見酒廠門前的牌子時才想起來。
走進去後,他提着兩個壇子走了出來,笑着說:“我們運氣不錯,有兩壇存貨,你酒量如何?”
“還行。”
“這裏不是喝酒的地方,走,我們爬到廠房頂上去。那裏才是喝酒的地方……”
空曠的房頂上,仰起頭就能看見滿天的繁星,夜風徐徐吹過,我躺在地上手邊放着一壇酒,閉上眼睛能聞到田野裏刮過清新的風,整個世界仿佛瞬間變的安甯下來,沒有鬼怪,沒有土獸,沒有生意或者錢财,這裏有的就隻是心靈的平靜。
“嘿,抽煙嗎?”
雨果遞了根煙過來,我睜開眼睛接了過來,有些意外的是這位穿着體面一看就是公子哥的男人抽的居然是很便宜的煙。
“怎麽?覺得我不該抽這個牌子?”雨果問道,見我點點頭後他笑着說,“我一直都不明白那些抽煙能抽出味道的人是怎麽想的,從來沒有人給煙絲裏添加任何的醬料,一包煙裏的煙絲甚至有可能都不是一個批次的,他們居然和品菜一樣能嘗出味道,真好笑。”
“是!我也一直這麽覺得。”
“而且比起和一群人瘋狂大喊,在迪廳或者公園舞池裏鬧騰,我更喜歡找這麽一個地方獨飲。你知道,我一直認爲喝酒不是爲了逃避,而是爲了讓自己更好的思考。很多平時想不到的事,隻有在喝完酒後才會從腦袋裏蹦出來,就好像它們原來就藏在腦子的某個地方,但不喝酒它們就不出來。”
“對對,我也有這樣的經曆……”
“女人,呵呵,女人是該被尊重的,爲什麽?因爲我們都是從女人的肚子裏鑽出來的,沒有女人,哪來的我們?”
“還有我受不了那些明明沒什麽本事,卻總是喜歡裝出氣場很強的人。有些打架沒力氣,考試總作弊的家夥居然以爲自己很了不起?讓他們掃地都不會,卻以爲自己将來能賺大錢,真好笑。”
越是和雨果聊天就越是覺得有趣,仿佛他的每句話都說到我的心坎裏。這種感覺很奇怪,有些話你平時是不敢說出來的,壓抑着因爲知道說出來也沒人會贊同你。但現在居然有一個人和我所想是一樣的,頗有遇到了知音的感覺。
“你說的這些還挺有趣的。”
我偶爾插上一兩句話。
“嘿,其實沒必要那麽拼命,我是說,我們至少生在一個餓不死的時代。那爲什麽我們要那麽努力呢?拼了命地去改變生活,太累了。随波逐流,享受生活,這才是我們應該做的。很多成功的人老了之後開始追求安甯平靜的生活,後悔年輕時候放棄了大好的時光,那我們爲什麽不從年輕的時候就去享受呢?”
雨果說完舉起酒壇仰着頭灌了一口,喝酒的樣子還挺潇灑的。
“享受也需要錢,不可能天天偷酒喝,還是需要錢的。”
我無奈地回答。
“從這一點上我就比你幸運,至少我生活在一個足夠我揮霍的家庭。好了,不說這些無聊的話。你是幹什麽的?”
他将話題轉到了我的工作上。
“沒幹什麽,做點小買賣。”
我雖然喝了酒,但依然還是有防備心理。
“不不,你不是做買賣的人,我們家族一直在經商,我知道做生意的人是什麽樣。你絕對不是,說實話,你到底是幹什麽的?”
他搖着頭不相信地說道。
“沒什麽,幹些雜事而已……”
我不太願意提起販鬼賣妖的事兒,因爲對正常人來說,這些事根本就不可能發生,都是胡編亂造。
“我們都已經喝過酒,在過去喝過酒就是兄弟了你知道嗎?你居然還不願意和我說你是幹什麽的。放心,我聽說過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即便你告訴我你爲某些女性提供服務我也覺得可以接受,得了吧,現在這個社會沒人在乎這些。”
他一邊抽煙一邊示意我說實話。
“好吧!”我長出一口氣,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心裏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開口說道,“我是賣鬼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