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了煙後,他望着我,笑笑說:“其實我第一眼看見你時不覺得你會是她的兒子,恕我冒昧,我原本以爲她的兒子應該更英俊一些。但你長的很普通,不過現在仔細看看才發現,你的眼睛和她很像,你們的眼睛看起來都像是會說話。”
“謝謝。”
我抽着煙,許是沒了那麽多人的圍觀,脫離了剛剛的局面後輕松了不少,身體也放開了一些。
“我和你母親是多年朋友,自從她丈夫去世後,财産的分配和法律上的事務都是我在替她打理。到了她這個年紀,已經不太可能生育後代,所以你是她唯一的孩子,也就是現在她所有财産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我不需要她的錢。”
我有些賭氣地說。
姜山卻笑了笑搖搖頭說道:“你可以這麽想,但在法律上你無論如何都是第一順位繼承人。所以作爲她的朋友也是合作夥伴,我都必須保證以最嚴謹的态度來幫助她處理财産事物。因此,我通過一些關系對你進行了簡單的調查。”
“你查我?”
聽見這番話,我頓時感覺不舒服起來。
“隻是做了一些簡單的調查,你最高學曆到高中爲止,沒有讀大學,原本可以去一所不錯的技校繼續讀書但最後卻放棄了。目前沒有任何的正式職業,但和幾個朋友喜歡走南闖北,做一些小生意,似乎也有微薄的收入。沒有買過保險,名下沒有車子,沒有房子。年紀二十,目前單身。從調查的報告上來說,你是個沒有違法記錄,但沒有穩定收入的社會底層人士。就我來看以你現在的學曆隻能做做普通工人,需要工作三到四年才能存下結婚的錢。而且這是在上海的生活水平不會大幅度提高的情況下,至于買車,那也許對你是天方夜譚。”
姜山的調查不算全面,但說的也挺對。
“你這些話什麽意思?”
無論是誰被人這麽說都會不爽。
“沒什麽,隻是想讓你認清事實,從你讀書的情況來看你不是個努力刻苦的人。喜歡走南闖北說明你也沒有穩定而長遠的計劃,這樣的你,不應該拒絕自己母親的好意。恕我直言,就算你忽然轉變了性格,努力工作也不可能達到和你母親一樣的高度,畢竟你沒有她那樣的美貌。所以,如果我是你的話,一定會跟你母親回香港,然後接收她爲你安排好的一切。這樣至少你未來的生活會很好,讓很多人羨慕。”
姜山說完後彈了彈煙灰,不再開口而是望着我。我将煙頭掐滅在了煙灰缸中,開口說道:“我或許就如同你所說,一輩子都不可能賺到那麽多錢,但打小我所認識的所有長輩都告訴我一句話。人活着不能沒有自尊,我的确是上海公房裏的窮小子,甚至連一件像樣的西裝也沒有,過去也沒在這樣的大飯店裏吃過飯。或許我一輩子都賺不到那麽多錢,但我不願爲了錢而卑躬屈膝。她會不會将遺産留給我,留給我多少,我都不在乎。雖然這些話在你聽來很稚嫩,可我畢竟是個有尊嚴的人。謝謝你的煙,對不住,煙太好我抽不慣。”
說完站起身,走回了白鹭廳内,母親似乎已經喝的有些微醺,見到我後微微有些踉跄地走過來,攙住我的手笑着說:“兒子,以後這些叔叔阿姨們都會幫你的忙,你能過上好日子。你一定要跟媽媽回香港,這些年媽媽一直很想你。”
我怔怔地看着她,最後輕輕地将她的手推開,低聲說:“天色不早了,再晚可能就沒有公交車了,以後你再來上海,還是到家裏吃餃子吧。”
說完我抽回自己的手,對着一衆賓客微微點頭,随後轉身朝外走去。沒聽見她在背後喊我,我走的很快,到門口的時候看見剛剛阻攔我的那個門童笑臉盈盈地走上來,爲我拉開門說道:“先生需要爲您叫輛出租車嗎?”
“不用,我喜歡公交車。”
走出大門,上海夜色已深,長街上霓虹閃爍,我緊了緊自己的外套擡腳朝外走去。也許是要下雨了,空氣有些潮濕,夜上經常有推着自行車或者提着皮包的人匆匆經過。我雙手插在口袋裏,孤獨地走着。拒絕一份美好的生活,在外人看來很傻。可我覺得自己做的沒錯,縱然傻,縱然年輕,但這就是我所追求的生活,我就是這樣的人。
回到家中,老遠就看見客廳内的燈亮着,進了門,看見父親坐在飯桌旁。桌子上放着幾盤轎子,還有一瓶二鍋頭。
他抽着煙似乎在等我,見我進來後笑了笑說:“沒怎麽吃東西吧?”
我一愣,點點頭道:“爸,你這是幹啥呢?”
“我猜到你一定沒怎麽吃東西,所以包了餃子,坐下吧,今天我們爺倆喝一杯。我去把餃子熱一熱,都冷了。你先吃點花生米墊墊……”
他端着盤子轉身的一刻,我忽然開口道:“爸,我不會去香港的。”
他停下腳步,明顯地微微顫抖了一下,接着輕輕歎息,一邊走一邊說道:“你這傻小子啊……”
唐先生那邊的手續一如既往的快,四天後驗貨完畢,剩下的尾款電彙到了胖子的存折中。但我們哥仨還沒來得及慶祝,珠子的一個電話傳來了壞消息。
靈家那邊對于這一次的交易很不滿意,派了幾個手下來上海找我們理論。
說是理論實際上就是來教訓我們的,這幫孫子真他娘的不厚道,做生意就是做生意整的和黑社會似的。還不允許我們賺錢了!
還好之前就有所準備,我連夜從家裏出發,背着行禮轉移到了胖子家。三個人晚上湊在一起開會,準備合計合計這事兒。
“珠子說靈家那邊派來的人還不清楚是誰,不過就算來的是谷羽這種級别的好手也不是我們仨能對付的。”
胖子神色凝重地說道。
“嗯,咱們不能留在這裏,不安全,别等動起手來禍及老爺子。先搬出去,在白鴿街附近找找看有沒有招待所或者租個小房子也成。反正現在咱們手上有些錢,不愁找不到地方住。搬到白鴿街,離許老先生近一些。”
我尋思了一下後開口說道。
“這事兒好辦,但我怕許老先生萬一對付不了靈家的人,或者不願意爲了我們三個和人家一個家族鬧翻,那就麻煩了。畢竟咱們也不了解他的爲人,雖然幫過我們一次也答應了這次罩着我們,但就怕中途變卦。我看我還是私下找唐先生了解下價格,看看他那邊幫我們擺平的話要收多少錢。不過我估計不便宜……”
胖子這意思是要做好兩手準備。
“小洛,你明天收拾一下我們的家夥,看看咱們這次還要添些什麽家夥。最近看來得躲出去一陣子了。”
我回頭說道,洛邛急忙點頭。
“對了,胖子你叔咋樣了?好久沒來信了吧,不要緊吧。”
“不知道,他的地址一直在變,我寫出去好幾封信都被退了回來,要麽就石沉大海。也不知道他那邊什麽情況,不過存折應該還帶在身上,想辦法過陣子給他彙點錢。”胖子掐滅了煙頭,接着勾着我肩膀說道,“聽說你母親回來了?”
我一怔,點點頭道:“想帶我去香港,被我拒絕了。不提了,反正以後和我沒多大關系。咱們專心應付這一次靈家來人,先保住小命再想辦法賺錢。”
活着才有錢,這個道理我還是很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