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有些吃驚,指着照片問。
“還不能完全确定,中天門比較神秘,其實很多到如今已經消聲滅迹的門派都沒有留下太多的資料。不過根據我搜索到的一些情報,中天門起初是由道士建立,但是在發展過程中開始吸納圈子裏的一些其他人。漸漸分化出了不同派系,以道教爲主要派系的一部分人和以巫術,蠱術爲主要手段的另一部分人。兩邊互相幹自己的,頂的卻都是中天門的名号。之後,就很難再查到更多的資料,不過……”
這時候宋老闆端着菜笑眯眯地走了上來,打斷了珠子的話,等他走開後,珠子才繼續說道:“在我看來,我們遇到的那白面怪人,還有地下暗河内瞅見的古怪身影很有可能是中天門内巫蠱流派的遺毒。宣明寺也有可能是中天門其中一處據點。”
聽到這裏,胖子忽然插嘴:“我好像聽人說過,宣明寺是清朝時候建的。當時宣明寺那塊地界還不算上海,甚至上海都還不算是大地方。附近人丁也不興旺,沒什麽人來燒香,爲什麽偏偏有人會将一座寺廟建在這裏?可能,當時建造的時候就是爲了給地下的據點打掩護。當然,這是我瞎猜的。”
胖子的猜測并不能說全無道理,但真相還需要證據來驗證。
“咱們這回再探宣明寺得學聰明點,靈焸派來的絕對是高手,我們自己不能當出頭鳥,得讓他們多擔着點。寶貝我們撿漏,大頭讓出去也沒關系。但凡弄到一兩件寶貝就算發财了。可明白?”
珠子臉上露出一絲奸笑,這話正合我意,幾個人心思都想到了一塊兒,開始推杯換盞,這一頓一直喝到了深夜。
回去的路上,就剩下我一個,喝的有點上頭,走路稍稍有些踉跄。路上行人倒是不少,我走的有些累了就坐在馬路牙子上歇腳,喘了幾口氣,卻聽旁邊有人說道:“小夥子,煙有嗎?”
我也沒多想,伸手摸口袋,喝酒的時候胖子往我口袋裏塞了包牡丹,正好拿出來發了旁邊一根,笑呵呵地嚷嚷:“抽!大牡丹!好抽的很!”
“有些人說煙有不同的味道,你覺得呢?”
那人又問,我撇着頭傻笑,酒勁是越來越大,也不去管自己身邊坐的是誰,嚷嚷起來:“不同味道?操他媽的不同味道,煙他娘的就是苦的,我老聽那些抽煙的人說這個煙淡,那個煙濃,這個煙煙絲好,那個煙沖鼻子。全他娘的扯犢子,要是嘴巴真那麽靈,不個個都去做廚師了,總有人喜歡吹牛逼!”
我聽見旁邊的人在笑,煙霧缭繞,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睛迷瞪了,總感覺環繞四周的煙特别濃。
“這話也算實在,人得誠實。你不是拷醬油的命,找到自己的歸宿,不然會後悔的。”
他這話讓我有些疑惑,這人是誰怎麽連我是幹什麽工作都知道,還張口閉口就談什麽歸宿,淨胡扯。
我借着酒勁剛想開口罵,他卻一把将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輕聲說:“别動!”
這手上似有千斤之力,我被他一隻手就按着不能動彈。擡起頭想看清那人的臉,可煙霧着實很大,隻能依稀間看見幾撇白胡子。
“老夫在這兒,你們這些孤魂野鬼還是繞繞道,我今天和這年輕人有緣。你們别來犯事……”
他忽然高聲呼喊,向着遠處黑色的通道内說着什麽,我聽不真切,卻能看見黑色的通道中有幾個身影漸漸後退,最終徹底消失不見。
“你是道上的?”
我指指點點地問。
“想好你要什麽,希望下次見面你能看清我的臉。”
這話到了耳邊冷不丁地就消失了,我靠着欄杆沉沉睡去。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睡大街,那會兒治安好,而且我也是個窮小子。醉了之後昏睡了也不知道多久,迷迷瞪瞪地就被人給叫醒了。
“小同志,小同志啊!”
我迷糊地睜開眼睛,瞅見一個穿着藍色工裝的環衛阿姨正拿着掃把戳我的腿。
“阿,阿姨,對不住,我喝醉了,睡迷糊了……”
我擺了擺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小同志你也真厲害,大馬路上就睡着了。快看看少了啥沒有?年輕就是身體好,馬路牙子上躺一天都不覺得冷。快回家吧……”
我摸了摸口袋,就一張糧票,還有幾毛錢,房門鑰匙什麽都在。撓了撓頭,帶着空蕩蕩有些難受的胃往家裏走。
大清早的,家裏特别安靜,我偷摸溜進了自己房間。二十歲的大小夥子在父母眼裏那都還是孩子,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闆,忽然睡衣全消。昨晚那是一場夢嗎?我是撞上仙人了嗎?這種奇遇暫且不論,那個老頭一直在問我的話,卻不斷地萦繞在我的腦海中。
要當一輩子拷醬油的嗎?準備在那個小小的門市部裏天天發呆,還是變成和其他人一樣磕磕瓜子聊聊天,這樣虛度自己的一生。
無論是在叢林裏冒險的時候,還是在地下暗河内逃跑,即便九死一生,可心中卻好似着了魔一般去追求。人如果不能正确地面對自己,那永遠都不會進步。我的睡意竟然在思考中完全消退,接着猛然間坐起身來,看着櫥櫃上的鏡子,鏡子裏倒影出了自己的面容。的确很年輕,還像個學生,如果我讀大學或者中專的話,現在也的确還是個學生。桌子上放着藍色的工裝和褐色的袖套,穿上了我就像個門市部的工人。
人因爲衣着而變化,而當我披上那件已經有了幾個洞的破皮衣時,我卻充滿自信和夢想,那才是我想選擇的衣服。
慢慢地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十來分鍾後,我爸起來晨練,一眼就看到站在客廳裏的我,有些奇怪地說道:“周六不多睡一會兒,起來這麽早啊。”
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我身後的包上,皺着眉頭說:“怎麽?又要和崔震去外地?你現在可是上班的人了,别天天往外胡跑。踏踏實實上班賺錢,過幾年娶個媳婦生娃。”
“爸,我不想在門市部幹了。”
我拽着背包的帶子說道。
我爸一愣,望着我的眼睛裏好像有些生氣,其實我打小就淘氣,在學校老師管不住,在外頭敢和比我高三四個年紀的孩子幹架。能壓的住我的也就隻有我爸了,見他生氣,我心裏有些發虛。
“咋了?又堅持不下去了?那單位多好!國營企業,鐵飯碗,以後吃穿都不愁,能靠國家一輩子。你别聽外面吹那些亂七八糟的風氣,說什麽幹個體戶一年就能當萬元戶,那都是扯淡的。”
他擺了擺手說道。
“爸……”我其實想說實話,但這話到了嘴邊又憋了回去,難道告訴他我每天要和土獸搏鬥,每次都是九死一生?那他娘的不是往他心窩子裏紮刀子嗎?這種事兒我做不出來,想了想後還是決定撒謊,開口說道,“我和胖子弄了個旅遊社,專門接待北京南京那邊來的政府團隊,到邊境考察。來錢很快,而且也算是吃的皇糧。我想幹這個,您也知道,我在家坐不住。成嗎?”
他瞅着我,已經兩鬓斑白的父親好半話,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穿了我的謊言,但最後他卻揮了揮手說:“吃了中飯再走,今天中午包餃子。”
很多年後,他才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
“臭小子,你撒謊的時候總是會咬嘴唇,所以每次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