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些或是強橫至極,或是巍峨龐大的巨獸,在建木面前,就如同依附樹冠上的蟬蟲。
這裏是建木的樹冠,天河之中建木的葉子浮在水面上,成爲天河中富饒繁榮的仙洲,上面生活着無數天人,他們浮空而起,才仙洲之上往來穿梭,駕着一艘艘畫舫飛舟,穿梭在三千仙洲之間,還有浮空的樓閣亭台,其上天人來來往往,熱鬧非凡。
龍車奔馳在天河之上,四條蛟龍搖身一變,化作數萬裏長,張牙舞爪在天河之中搖頭擺尾的遊戈,若孋的鳳車在旁邊并列而飛,他們從大大小小的仙洲中間穿梭過去,巨獸在他們身旁穿行,一隻大鲲發出悠長如同鲸息的鳴悅,巨大的聲響震動的旁邊幾座仙洲之下,掀起巨大的浪潮。
梵無劫坐在龍車之上,伸出手去觸摸身邊的天河,九天弱水從他的手指間流過,帶着一絲濕意,但又與水不同,觸手宛如無物,輕靈至極,水流比風更輕,拂動在手中,即便以仙人的靈覺都難以察覺。
九天弱水是一種奇特的元氣,之所以說它是水,是因爲光芒穿透它的時候,會因爲弱水的流動而扭曲,就像波光蕩漾一樣,光照耀出了弱水的流動,光融化在弱水之中。
這種奇特的真水,元氣的性質奇異,它似乎天生便能消融一切元氣,卻有難以被修士利用。
所以仙人墜入弱水之中,會感覺如同凡人溺水一般的難受,他們無法驅使九天弱水,甚至難以改變九天弱水的狀态,無論元神法力,隻要沾到弱水,便會被化去。就算不被化去也無法觸碰到,無法影響弱水,這種至輕至靈的真水,就如同真空一樣不受力。
元神、法力、元氣、神念,一切有形無形,有質無質之物,沾到弱水,便會被其化去。
隻有星辰運轉之時,能生出一種奇特的斥力,将弱水排斥在外。因此天河之中除了星辰或是建木之葉這樣奇特的存在之外,一切有形無形,有質無質之物,一切元炁,皆融于弱水之中。便是日月星光也不例外。
龍車經過三千仙洲時,梵無劫就親眼看見往來仙洲之上的仙人不慎落入天河中,他受建木引力的牽引,落入弱水之中,瞬間就被淹沒,弱水無色無質,他就仿佛沉入了一片虛空之中,當他沉入弱水的那一刻,元氣就與他隔絕。
他徒勞的施展着法力,他的法力才出體外,就被弱水化去。
仙人的肉身強橫至極,一掌擊打出,可以擊水成鋼,捏神鐵成泥,然而落水的仙人奮力掙紮,身體周圍卻渾不受力,他隻能往弱水更深處,緩緩沉下去。仙人不飲不食,不呼吸也能存活到天荒地老,然而在弱水之中,他的法力,元神不斷的化去,漸漸虛弱。
這個過程要持續近十幾年的時間,這十幾年中仙人就如同溺水的蝼蟻一般,緩緩的向下沉,距離河面越來越遙遠,他的元神一點一點的融化,絕望而緩慢的死亡,最終被弱水化去,連骸骨,神魂都無法殘存。
梵無劫神念無法透過天河,法眼無法觸及的弱水深處,有多少仙人修士在絕望的沉溺,掙紮,但那位仙人驚恐而絕望的看着自己一點一點的被拖入弱水深處,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緩慢的走向消亡,那種驚恐絕倫的眼神,确實讓梵無劫不寒而栗。
“九天弱水,鵝毛不浮!”元育似乎察覺到了梵無劫的小小失态,他伸手朝龍車之外伸手一抓,至輕至靈、無形無質的九天弱水,根本無法被抓住,迅速從指縫中流逝。
“天河不浮,弱水不掬。唯有那些天生異種的大鲲,蛟龍,異獸才能在弱水之中生存,傳說是因爲當年水祖身化洪荒萬水之時,顯化九種先天真水,乃是先天水元大道的權柄所在,故而後天大道幾乎無法統禦先天真水。”
“因此先天真水彙聚的大河滄海,諸如血河真水彙聚的無垠血海;碧落黃泉彙聚的黃泉冥河;功德淨水彙聚的八寶功德池;天一真水彙聚的歸墟海眼;玄冥真水彙聚的極天之北;一元重水彙聚的地極九幽;九天弱水彙聚的天河;三光神水彙聚的銀河;宙光真水彙聚諸天界海,時光長河……這些洪荒水元所在的大江大河,非得有對應的先天水元大道才能生存滋養。”
“據說四海龍族秉承祖龍遺德,掌控部分天一真水大道,天一真水乃是萬水之母,因此可以統禦洪荒後天萬水;祖巫玄冥掌控玄冥真水,玄冥真水乃是萬水之寒,故爲冬神,因此她的部署族人能夠統禦寒冷,掌控玄冰;祖巫共工也掌握部分天一真水,因此能在洪荒大地,掀起無邊洪水,他的族人能夠禦水;而我玄門的元始大天尊,掌握三光神水,因此我玄門中人,皆能汲取日月精華,吞服星辰之精;太一尊神,也掌握部分三光神水大道,因此妖族也能吞吐日月星光。”
“天庭掌握九天弱水,魔門掌控血海真水,地府掌握碧落黃泉,佛門掌控功德淨水,後土掌控一元重水,燭龍掌控宙光真水。”
“天下水權九分,大神通者各自執掌。”元育思緒回到紫霄宮中的那個時代,冥河老祖顯化洪荒水元循環,将九種先天真水,分贈予各個大神通者。
“因此這天河之上,能夠暢遊的異獸,要麽是天庭冊封的天河水神,要麽是真龍之屬,鲲鵬後裔,要麽是前代妖庭在天河殘留的餘孽……而巫族共工部,玄冥部的神人,玄門精修水法的太古水仙,燭龍後裔之屬,乃至佛門功德池中長出的蓮花,皆能浮在這天河之上。”
“因爲這天河之中,唯有其他八種先天真水不會化去。”
“無劫你身懷宙光水法,能變化燭九陰之神,就算墜入天河之中,也能禦使天河中九天弱水摻雜的宙光真水,托起自己,或是将一身法力化爲宙光真水,運行無礙……不會如同這些不懂先天真水大道的仙人修士一般,溺水而亡。”
梵無劫聞言再次伸手,探入弱水之中試了試,果然其他法力皆無法作用,但是若是運起宙光真水,則無礙,而且那天河之中,雖然九成九都是九天弱水,但卻摻雜有少許的宙光真水,還有一些其他真水的痕迹。
那浮在天河之上,或沉在弱水之下的仙洲,便是汲取天河之中流淌的無數日月星光。這些日月星光融入弱水之中,被建木之葉提取爲三光神水,不但滋養了那巍巍建木,還造化了三千仙洲之上的無數生靈,使得那三千仙洲,一個個仙光蒸騰,靈氣充溢,生長許多瓊花異草,不死靈藥。
旁邊鳳車之上,神女若孋突然開口道:“不好……前面好像是紫陽帝君的儀仗來了!東方蒼天乃是東華帝君治所,紫陽帝君向來與東華帝君不睦,怎麽會突然到這裏來?”
“你們是帝子牧的好友,此次讓神将嚴守天門的就是紫陽帝君,想必他借此事有所圖謀。”
“你們皆聖母車架潛入天庭,卻是不好與他見面……先幫你們擋一擋,你們停車躲一躲!”
梵無劫也慌了,連忙謝過:“多謝姐姐,元育道友,我們停下車來躲一躲!”
元育從龍車上探頭,遠遠一望便看見天河下遊之處,一個恍若洪荒大日的紫色大日真正緩緩逆着天河而上,紫日聲勢煊赫,凜凜神威,幾乎不可直視,那紫日的核心,當然是天庭紫陽帝君,也是歸墟時他們的同路人,天庭巨頭。
他們還殺過人家的兒子,紫陽帝君有兩位帝子,被他們害死了一位伯鈞,剩下一位仲鈞據說猶勝其兄。
元育看到紫陽帝君的車架似緩實則迅速的靠過來,也蒙了!
他回頭問道:“紫陽帝君到未必有多可怕,但他認得我們麽?若是認得我們,是認得在洪荒害死他兒子的我們,還是歸墟之中,逆着時間長河而上的我們?”
梵無劫低頭想了想,低聲道:“按理來說,我們見過的是他的未來身,此時的他應該還不認得我們。但是大羅何其詭異,就算他認得未來與他同路過的我們,也不奇怪。話說,我一個小小道君如何知道……你是大羅,你應該清楚啊?”
元育搖頭道:“就是因爲我是大羅,所以我知道……他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大羅玄妙莫測,甚至他知道但裝作不知道,或是不知道但夢到過,也許他先前不知道,現在也不知道,但看到我們就知道了!這些都說不準的!”
血屠魔君慌張道:“他記不記得歸墟這都是小事,他會不會認出我們弄死了伯鈞帝子,才是最要緊的。”
無生教主搖頭道:“弄死伯鈞的是刑天大神,與我們有什麽關系?”
血屠魔君冷笑道:“紫陽不一定敢找刑天算賬,但在天庭收拾我們,卻不需要兩根手指……若是在幽冥地府,我也不怕他,背靠我們魔道的大本營,血海在背後我們需要怕誰?但現在是在人家的地盤上面……”
無生教主皺眉道:“東方蒼天,應該是東華帝君的地盤,就算鬧了起來……未必是我們吃虧。”
血屠魔君還是冷笑:“我們是魔頭……在天庭我們不吃虧誰吃虧?”
“甚至隻要身份暴露,紫陽帝君就能名正言順的對我們喊打喊殺,你還指望兩個魔君,一個魔主在天庭弄的過一位得了冊封的天庭帝君嗎?我們現在可見不得光!”
元育低聲道:“我們之中,就無劫身份最清白,沒跟我們鬧過地府,也并非魔道中人,他還有骊山聖母撐腰。等會要是事情不對,我們就賣了他跑路!”
神女若孋迎上紫陽帝君的車架,笑道:“帝君爲何而來?東方蒼天偏居天界一隅,倒是少見帝君來此。”
那數千神将天兵的擁簇之中,一個紫袍的威嚴男子,帶着十二琉的帝冕,坐在三足金烏拉的神車之中,金色的車架宛如一個移動的宮阙,紫陽帝君的臉上依稀能看見昔日歸墟同路人紫陽真人的影子,但威嚴豈止重了一分。
如今顯露真身的紫陽帝君神威莫測,直視的臉龐,真的如天意一般深邃。
他注視着若孋的鳳車,凝視良久,才緩緩開口道:“原來是九天玄女陛下宮中的人,我記得,你叫若孋對吧!倒是不差……”
“本殿來此,不爲他事,而是前來捉拿妖魔。”
“不久前地府大劫,十殿閻羅既不幸遭劫,我察覺那禍亂地府的幾個魔頭,悄悄潛入了天庭,便率領部署,前來捉拿!”
若孋擡頭驚異道:“哦!居然如此。此事果然關系重大……不知那幾個魔頭潛入了哪裏?”
“我亦有降妖除魔之責!”
紫陽帝君微微轉頭注視着遠處天河之上,停留在一處仙洲背面的龍車,露出微笑道:“不勞煩神女,那幾個魔頭已經入我埋伏,捉拿他們,已經是手到擒來。”
就在此時,突然梵無劫從龍車之中蹦了出來,面色凜然,一臉正氣,中氣十足的大聲道:“啓禀帝君,與我同行的那幾個人來曆莫測,看起來就不像好人,我擔心他們禍亂天界,故而假裝被他們迷惑,如今得見帝君在此,特來檢舉!”
龍車之中,突然鑽出一道血光。
血屠魔君罵道:“梵無劫你生兒子沒腚眼的貨色,居然出賣我們!”
無生教主不言不語,隻是拼命催動遁光,這時紫陽帝君臉色一變,厲聲道:“鬥部神将,天河水師何在?”天河之中一位面容憨厚,肥頭大耳的國字臉神将不情不願的鑽了出來。天河之下數十尊青銅巨艦緩緩浮起,隐隐将此地包圍,那附近的幾個仙洲之上,人人驚慌,爲首的國字臉神将伸手一揮,頓起一陣,将此地困住。
血屠,無生的兩道遁光也落入陣中,如被羅網糾纏,難以掙脫。
卻是天庭兵部最有名的天羅地網大陣……
那神将抱拳道:“天蓬攜天河水師,已困住此魔,任憑帝君發落!”
紫陽帝君掃了墜入天羅地網中的血屠元育一眼,毫不在意的移開了視線,他法眼掃視這段天河,凝重道:“這兩人不過魔道的馬前小卒,還有陰陽魔主未曾羅網,爾等繼續搜……他逃不出此地!”
這時候梵無劫已經一臉正氣的和若孋神女站在了一起,同在紫陽帝君車架前,絲毫沒有心虛的樣子,就好像真的和元育他們并非一路人一樣。
若孋面目驚疑之色,悄悄傳音道:“弟弟,那幾人不是你的好友嗎?”
梵無劫傳音道:“他們三人居心莫測,我早就看出來他們想要利用我,所謂好友,不過是表面功夫,并未有托付生死之情。我截教弟子交友廣闊,無論何等人物,都能傾心相交,但自從封神之戰以來,我等已經反省。”
“縱然是教外好友同道,也有三六九等,酒肉之交,狐朋狗友若是托付生死,一諾輕身,非但太過輕賤本教,也容易誤交歹人,鑄成大錯。所以當獨善其身時,便應當及時劃清界限,以免偏離正道,被帶上邪路!”
若孋看他一臉堂皇正氣,竟然無言以對。
而紫陽帝君以法眼徹搜這片天地,皆未能發現元育的蹤迹,似乎血屠無生沖出龍車遁逃之後,元育突然就此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