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踮起了桌子上的茶盞,上好的龍泉窯茶盞泛着釉光如蚌殼,“今天的熱水上的慢了!”江太沖如是想到,“等一會要跟他們說一說,手腳利落勤快一點,馬上本宗就要來人了,可不能這樣怠慢!”
想到本院來人,江太沖就有些得意,這可是他的神來之舉,那義莊的小徒弟經常來,他還以爲自己也算是一個道士,滿院上下的誰拿正眼瞧過他?誰知道呢?他後面居然有這樣一條大魚——下茅山,邪門外道,本宗的心腹之患……那陳九公在的時候,氣焰多麽嚣張?
本宗都不得不退避三舍,聽說以前還鬥過一場。
現在呢?不入正道,死了,也就身死魂消,連道統都沒有保住。道士……呵呵,下茅山的妖邪,也配稱作道士?也是天不絕我,那天隻是閑着沒事,打趣一問,沒想到那義莊的小崽子,就能套出這麽重要的消息……下茅山餘孽啊!
當年陳九公也算一時人傑,草芥一般的人物,居然能闖出這麽一大片家業,下茅山全盛之時,三大真人,十九位道人,正經受箓道士數百,如烈火烹油啊!
現在雖然敗落了!但還能剩下多少家底,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說不定……總該有些法器吧!往上算一算,或許連法寶也有……想到這裏江太沖忍不住渾身燥熱,口幹舌燥,他下意識的擡起茶盞,感覺手裏一輕,才恍然:“今天熱水燒的太慢了!等一會,要好好訓斥一下那群火工……”
江太沖就是因爲擔心義莊那兩孤寡手裏有法器,甚至法寶,這才把消息送了上去,不然,他江道士也是認得一些三教九流的讓人物的,趁夜裏摸上門去,弄死一個老頭小孩還不簡單,但下茅山門下,沒有那麽簡單啊!
那是三教九流的祖宗似的人物。
不然他何苦把油水送給本宗那些眼高于頂,鼻子朝天的道士?
江太沖歎息一聲,擡頭起來,算着時間,還有……一天,兩天……還有五天,五天從茅山趕到這裏,這已經是極快的速度了。如果不是道士之間有法器符箓作爲通訊手段,省去了從這裏到茅山的時間,哪有那麽快?現在朝廷送邸報都沒有這麽方便。
除了東西廠和錦衣衛抓人辦案,誰敢勞煩朝廷供奉道官那群大爺?現在各個省的布政使都沒有完全實現道法通訊,一些偏僻的行省,巡撫身邊都沒有道官供奉,還要用驿站來傳遞奏折,行文……天可憐見,江南那群放子錢的商人都有天聽地視神符這樣的傳訊法器了!
江太沖在這裏數着時間,他不敢派人監視那些小茅山餘孽,就憑他手下那幾個道士的監視手段,說是給下茅山那群邪門道士通風報信還差不多……下茅山的道士,那是旁門左道的祖宗!、
此時,太清宮别院的道士和道童們已經開始往三清殿集中,其他兩位有受箓的正牌道士,自然能走進三清殿中來,但那些道童們……最大胡子都白了的道童你們見過沒?肌肉發達,武藝娴熟,胸膛臂膀比女人還要波瀾壯闊的‘道童’,那也不稀罕。
這些‘道童’們,那就隻有在三清殿下面的天井上,帶着個蒲團自己跪着了!
一位肌肉虬結的‘道童’興許是起的晚了,這才匆匆從回廊小道往三清殿那裏趕,天色有些昏暗,他看見一個火工院的道士……道童,提着茶壺,匆匆往三清殿走,那道童身形曲偻,看得出也是一名年紀不小的道童了。
外門弟子,讀做‘道童’,寫做道兵、打手、護衛的漢子,有意朝火工道士撞了過去,把人撞得一個踉跄,才嘿嘿笑着,得意的想要看着那火工道士護住茶壺的狼狽場面,但他隻看見那火工道士看似狼狽實則奇快的貼在他身邊,灌滿熱水的茶壺輕巧的拎在手上,另一隻手,抓住了他的面門。
漢子感覺抓住自己面門的那隻枯瘦大手,猶如鐵鑄,生生的锢着他。
那大手微微一扭,一聲寂靜走廊上清晰的咔——
漢子的腦袋就扭轉了一個渾不似正常人類能做到的角度,那個看上去像火工道士的身影,隻是微微一用力,就把那個沉重的身體,推到了一叢雜草後面。
王辰在更後面一些的地方,也穿着不合身的寬大道袍,臉上塗了一些鍋底灰掩飾着,但比起前面那一個火工道士的掩飾手法,這就可以說是非常不用心了。他托着一個木制托盤,擋住了自己大半張臉,托盤上面擺着非常精緻的糕點。
潔白的糖霜裹着的糕條,看上去就頗爲味美。
王辰離開火工院的時候,順手拎上了一把刀,畢竟是正一派,道觀裏烹牛宰羊,總少不了幾把好用的屠刀,殺牛羊刀快,殺人也非常利索,如果是全真派的道觀,王辰能找到兩把菜刀就托福了!哪像現在這樣,牛耳尖刀在手,殺心自起。
他們離三清殿越近,遭遇其他道士的可能性就越大,在拐角前,王辰擦着鼻子就差點碰上了一位道童,他啊了一聲,還沒看清楚,王辰就将牛耳尖刀送到了他的身體裏,刀從胸腹之間的橫膈膜位置斜斜插上去,灌入肺部,那名道童已經成年,但也不過及冠年歲,一張年輕的臉有些茫然,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帶着粉紅泡泡的血就從嘴巴裏噴了出來。
噴的王辰一臉血腥氣。
王辰冷靜的擰着刀把,轉了半圈,緩緩抽出尖刀,從道袍後面掏出一張白棉布,仔仔細細的把臉擦幹淨了,面不改色的繼續往前走。
胸懷利器,殺心自起!
王辰往前走了兩步,就轉到了天井那裏,天井上已經有道童三三兩兩,帶着蒲團,準備打坐,順着看上去,能看見三清正殿,江道士和另外兩位道士,就坐在裏面,師長宮老道士正一臉木讷的擡着茶壺,往上走。
王辰放低托盤,神情自如的往前走,到了幾位道童面前的時候,他手微微一顫,兩塊沾着糖霜的糕點就掉在了地上,旁邊的低聲驚呼了一聲,王辰假裝沒看見,繼續往上走,他看見師長宮老道士已經提起了水壺,後面有人喊道:“東西掉了……糖糕掉在地上了!”
三清殿上,師長宮抽起滾燙的熱水茶壺,突然暴起,朝三位道士的臉上潑去。
王辰将托盤往後一掀起,自己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三清殿上沖去,那廂三清殿上江道士的慘叫聲才剛剛響起,師長宮老道士已經閃電般的用茶壺砸倒一個人,王辰三步并作兩步,一把牛耳尖刀直接通進一個勉強睜開眼睛的道士肚子裏,他抱住那名道士,連桶三刀。
松開已經癱軟的道士,将他的身體當做盾牌擋在後面,下一刻,火光和劇烈的沖擊自天井傳來,然後是巨大的爆炸聲,縱然王辰擋了一檔,強大的沖擊力依然帶着他,摔向了後面,撞在大殿的柱子上,劇烈的撞擊讓王辰眼前一黑,痛的五髒六腑都不是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