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善也看見了,他也不敢再看,生怕那人看到我們。
屋裏是各人忙活的聲音,除了哀樂和喪戲,就是滴鈴鈴甩動銅鈴,沒有人說話的,似乎都在專心做自己的事。
我碰碰藤善,做了個手勢。我們兩個現在已經有了一定的默契,我的手勢他明白,我問他現在該怎麽辦。
藤善靠着牆根,伸出左手,用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寫了個字,我馬上就明白過來,他寫的是個“等”字。
我曾經和藤善深入過王時玮的老巢腹地去盜墓開棺,我對他的身手和臨場判斷非常信服,這是個很有經驗的家夥。
他讓等就等吧,我們坐在牆根下,陰風陣陣,黑暗漫無邊際,今夜晚間格外的黑。
又黑又冷,又不敢弄出聲響,特别遭罪。不知不覺等了一個小時,哀樂聲漸漸淡去。屋裏銅鈴聲漸起,有人開始說話。
仔細去聽,卻聽不出說的是什麽,像是某種很偏僻的方言。
藤善讓我别動,他一翻身趴在窗戶下面,小心翼翼探頭去看。看了半晌,也不知在看什麽,又縮回身子。
我拍拍他,做了個“該怎麽辦”的手勢。藤善沒了主意,暗示我繼續等下去。
又等了将近一個小時,接近午夜。裏面沒了聲音,等了片刻,還是沒有聲音,那些人應該都走了,燈随即關閉。
我和藤善沒有輕舉妄動,又熬了十幾分鍾,屋裏仍舊滅着燈,肯定是沒人了。
他趴在窗戶上往裏看了看,輕輕一推窗,并沒有插,應聲而開。
“進!”他低聲說,一縱身跳了進去。
我正要站起來爬窗戶,突然眼皮子狂跳,不知是左眼還是右眼,心特别慌亂,像是掏空了一樣。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我深吸口氣,晃晃頭,提醒自己不要想亂七八糟的事情。
我站起來把住窗框,縱身翻進屋裏。裏面沒有燈,黑漆漆一片。我和藤善不敢用手電,隻能借助外面的月光朦朦胧胧去看。
對面牆上是那三塊類似唐卡的畫布,黑暗中濃豔的色彩使佛陀栩栩如生。靠着左面牆放着一尊巨大的神龛,左右兩盞長明燈,都是熄滅的。神龛旁邊擺放着兩個紙糊的童男童女,大晚上看過去能吓出一身冷汗。
我們來到神龛前,看到上面貼着巨大的字“奠”。最裏面的牆上挂着類似鏡框的東西,應該是遺像,可看上去黑森森的,又不太像。
藤善膽子有多大吧,他看出了古怪,伸手進去想把這塊疑似遺像的東西拿出來。
剛碰到鏡框,外面忽然響起銅鈴聲,聲音來的很快,到了門口。藤善急促對我說了一聲:“關窗,藏!”
他掀開神龛下擺的布簾,縮身藏了進去,他到是機靈,可那裏的空間隻夠藏一個人的。
我暗暗叫苦,使出天罡踏步來到窗前,再想爬出去已經晚了,門開了。
我看到角落有張桌子,趕緊藏在下面,趴在地上看着。
門外進來一個人,我這個角度看不太真切,隻看到雙腳。這人舉着一盞蠟燭燈,走的很慢,火苗微弱,在黑暗中來回閃動。
也怪了,随着他走進來,像是跟進一股陰風,屋裏氣溫迅速降低,我凍得瑟瑟發抖。
這種冷屬于陰冷,冷氣往骨頭縫裏鑽。
我抱着肩膀大氣都不敢喘,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人端着蠟燭燈來到神龛前,點燃左右的長明燈,屋裏亮堂了一些。
我緩緩挪動身子,想探出頭往外看。此刻屋裏彌漫着黑霧,兩盞長明燈像是飄在遙遠的海外,我擦擦眼睛隻能勉強看到神龛前站着人。
看到他,我頓時倒吸冷氣,正是那穿着運動裝的怪人。
他站在神龛的供桌前,默默有詞,不知在說什麽。探手進神龛裏,捧出一個黑壇子,上面貼着黃色的封條。
他緩緩撕開上面的封條,屋裏溫度又下降了幾分,黑霧更加濃重。
隐隐約約中,我聽到屋裏起了一陣奇怪的嗚咽聲,像是突然多了很多人。
我屏住呼吸仔細去聽,聲源就在他手裏捧着的黑壇子裏。聲音低沉,開始我以爲是耳鳴,後來聽切實了,越來越響,男聲女聲,混雜在一片,竟然像是有上百人之多,聽得人毛骨悚然。
那人把壇子放在地上,雙手合十,默默念了幾句經文,然後拿着刀劃開手心,一滴一滴往壇子裏滴血。
我看得心驚肉跳,大氣都不敢喘,可以判斷出這裏肯定有事,正常的超度法事哪有這麽繁瑣邪門。
一大團霧氣從壇子裏散發開來,我朦朦胧胧看到似乎有個什麽東西從壇裏鑽出來,好像是一隻四腳蜥蜴。
因爲光線太暗,實在無法形容是個什麽東西,看上去有點像未成年的鳄魚。
這東西似乎是黑氣之源,邪得無法描繪,它出壇子後滿地亂爬。我緊張的快尿了,生怕這邪東西突然鑽到桌子底下。
那人回到供桌前,舉起先前的蠟燭燈,一步步往外走。四腳蜥蜴跟在後面爬,帶動着屋裏的黑氣漫卷,所有凄慘的聲音似乎就是這隻蜥蜴發出來的,它爬到哪,男女老少的哭聲就跟到哪。
那人推開門走了出去,蜥蜴也爬了出去,門重重關上。
等他們消失,我才感覺到自己手腳冰涼,全身汗出如漿,稍微動一動,關節都僵硬得厲害。
這時神龛下面的布簾一動,藤善從裏面鑽出來,他跌跌撞撞站起,呼吸特别快。
我輕輕叫了一聲:“我在這。”藤善過來拉住我,把我拖出桌子。
“剛才你看見了嗎?”我問他。
藤善苦笑:“那是什麽法術,那是什麽鬼東西?”
此時此刻的情景也容不得我們過多的探讨,我們不想白走一趟,最起碼把這裏簡單檢查一遍。
藤善站在神龛前,手伸進去握住鏡框,小心翼翼把遺像取了出來。
那人走的時候,長明燈并沒有熄滅,借着微弱的火光,我們看到鏡框裏果然沒有遺照,而是封着一本黑漆漆的書。
我和藤善對視一眼,感覺非常疑惑。他拿出小刀順着鏡框周圍劃了一圈,把外面的玻璃框取掉,露出裏面的書籍。
他拿出來在手裏颠了颠,這本書并不沉,更像是某種印刷本,用細細的線繩穿起來,大概隻有十幾頁厚。
藤善想了想,翻開一頁,我們看的吃驚,裏面并不是印刷的文字,而是空白頁,上面有寥寥草草的手寫字,寫得并不工整,類似塗鴉,也像是日記。
藤善舉起一盞長明燈仔細照着看,上面的文字寫得很随便,有的大有的小,很多字的筆畫連在一起,寫的時候應該特别匆忙。
藤善輕輕讀到:“……丙子月,月在當中,惡魔伏地,放魔歸世,則天下亂已……”
他停了下來,緊緊盯着書本上的字。
“怎麽了?”我輕輕說。
藤善看我:“你知道丙子月是什麽意思嗎?”
“好像是天幹地支吧。趕緊說,别墨迹。”我催促。
“這個月就是丙子月。”他說。
不知爲什麽,我渾身發冷,眨着眼看他。
藤善指點着本上的筆迹說:“看這句,‘月在當中’。今天幾号?”
“14号啊。”我說。
“明天幾号?”他問。
“你這不廢話嗎,今天14号明天當然15号了。”
藤善點點頭:“你明白了吧。”
“什麽?”我莫名其妙。
“上面寫着,‘丙子月,月在當中’。啥意思?”藤善看我:“是不是指的是這個月,月中就是明天。”
我呼吸幾乎都要停了:“那,那怎麽了?”
這一頁就寫了這麽多,藤善翻開下一頁,沒有字了,上面畫着一個小人穿着唱戲的衣服,手裏牽了條狗。
“這是什麽意思?”我問。
畫非常簡陋,寥寥幾筆,像是小孩畫的簡筆畫。藤善面色凝重,輕輕道:“你知道這孩子身上穿的是什麽。”
“什麽?”我問。
“龍袍。”他說:“一個孩子,穿着龍袍,手裏牽了一條狗。”他手沒停下,繼續翻到下一頁。
下一頁也是一張簡筆畫,我看過去愣住了,繼而全身發涼。
畫上畫的是一處巨大的城門樓子,四周燒着大火。在城門樓子的前面,用無數的人頭堆起了一座金字塔。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