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老鮑說:“你們想沒想過這麽個問題。”
衆人一起看他。
他說道:“聽了你們的經曆我一直在思考,你們七個人能湊在一起,絕對是有意的,而不是偶然相聚。”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我疑惑:“道長請你說的明白一些。”
道士老鮑說:“一夥人是泥石流困山,一夥人是迷路不知歸途,七個人相聚離境觀,所發生之事看似無意實則有意。”
“你什麽意思?”弓子問。
道士老鮑說:“你們都是畫皮鬼選中的祭壇對象,七個人裏有一個已經遇害了,被畫皮鬼披皮在身,它的目的是殺掉另外六個人。也就是說,現在畫皮鬼應該就在我們中間。”
此刻已經過了下午,太陽漸漸偏西落山,餘晖從觀外射進來,道觀前殿呈一片暗紅色,每個人都心藏戚戚,大殿裏沉寂無聲,氣氛壓抑。
“那就先從弓子開始吧,”老黃說:“說一件自己人生中最難忘的事情。”
道士老鮑微微垂目:“大家盡管說,我可以判定是不是真話。”
弓子張了張口,沒有說,臉紅脖子粗:“憑什麽讓你判定,我還懷疑你是畫皮鬼呢。”
老森這時說話了:“要是這樣懷疑,咱們就沒法往下進行。鮑道長與我、老菊和老黃都交流過,我們一緻認定他不是畫皮鬼,而且他也有能力來判斷我們的身份。這是辨别我們身份的前提條件,大家先假定這個條件成立吧,後面的事才好順理成章。至于這個前提條件是不是靠譜,咱們最後來判斷。”
别說老森腦子是不錯,馬上能看清局勢,說得頭頭是道。
弓子低着頭沉默半天,才說道:“我最難忘的一件事是打工掙錢,第一次買好衣服穿……”
說到這裏時,像是睡着了的道士老鮑忽然睜開眼,緩緩站起來。
弓子停下話頭,所有人都去看這道士。
道士老鮑快步走到大殿前面的供桌前,衆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他到了供桌旁,跪在地上,探着手往桌子底下摸什麽,好半天摸出一樣東西。
是很多柳條枝綁在一起,細細長長的一大束。道士老鮑抄着這束樹枝,在空中揮舞了兩下,破空而響,嗚嗚聲不絕。
他看看我們說:“這是我以前在山上采集到的樹枝,路過道觀的時候暫時寄放在這裏,還好沒有丢。”
老森奇道:“道長,你想做什麽?”
道士老鮑說:“我活了這麽大歲數,發現一件事,人呀都是賤種。心平氣和說話,他當你好欺負。隻有施以暴力,他才會畏懼。所以我想了想,你們這一圈人不能就這麽說,永遠也抓不到畫皮鬼的。我加一個懲罰措施吧,誰如果撒謊,我就用這束樹枝鞭抽他!”
他抄着這束鞭子來到弓子的身後。
衆人沉默。
一開始吧,我們沒拿這個當回事,就當成遊戲。現在道士要動真格的,氣氛馬上就不一樣,立即嚴肅認真起來。
弓子梗着脖子:“你憑什麽打人?”
老森沉默一下說:“我勸你還是趕緊說吧,我們大家都要說,别耽誤時間。”
弓子擦擦臉,說道:“我最難忘的一件事就是打工掙的第一筆工資,買了新衣服。”
道士老鮑站在他的身後問:“你爲什麽買新衣服?”
“你這不廢話嗎?”弓子冷笑:“買新衣服爲了什麽,爲了好看呗。”
“嗖”隻聽破空一響,道士老鮑手裏的鞭子就到了,猛地抽在弓子的肩膀上。這一下多大的力氣吧,差點沒把弓子給抽飛了。
他摔在地上,捂着肩膀猛罵:“我草……你要幹什麽?”
“你說假話了,我再給你機會重說,你買新衣服是爲了什麽。”道士老鮑不爲所動,冷冷看他。
“我買新衣服是爲了好看,爲了找對象……”弓子還沒說完,鞭子又到了,掃在他的脖子上,頓時出了鮮紅的印子。
弓子真是急眼了,暴跳如雷,跳起來要和道士玩命。
龍吉一把拉住他:“弓子哥,冷靜。”
弓子拼命撕扯:“草,誰也别攔我,我弄死他!”
“龍吉!”道士老鮑大喝一聲:“放手!讓他來弄我!”
龍吉一愣,松開手,弓子張牙舞爪沖着道士過來了。道士身手真是了得,穿着那麽長的道袍,身體靈動卻如靈巧的少女,在弓子抓到他的時候,他閃身躲過,飛出一腳正踹在弓子的膝蓋上,弓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這道士真狠,踩着弓子,讓他動彈不得,然後抄起鞭子對着弓子左右猛抽,“啪啪”的,聲音在整個大殿回響。所有人都面如土色,道士下手是真黑,能看出來他是玩真的,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弓子被抽的先是痛罵,而後鬼哭狼嚎,嗷嗷大哭:“不行了,不行了,饒了我吧,疼。”
道士老鮑不爲所動,繼續抽。抽的雨佳都不忍再看,把臉别過去,弓子嚎的嗓子都啞了。
這時老鮑停下手,擡起腳,弓子像是條死狗一樣,被龍吉拉起來。一張臉都給抽毀容了,全是血道子,哆哆嗦嗦坐在原位,元氣大傷,眼神近乎呆滞。
道士老鮑站在他的身後,冷冷說:“我問什麽,你就老老實實答什麽,免得受皮肉之苦。”
弓子垂着頭如喪家之犬,什麽也沒說。
“你爲什麽買新衣服?”道士老鮑問。
好半天,弓子才低低地說道:“我想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也能掙錢了。”
“誰瞧不起你?”道士老鮑問。
“有個親戚,從小就瞧不上我,我想混出點樣子讓他看看。”
“什麽親戚?”老鮑繼續問。
弓子沉默一下:“我一個叔叔,他……”
話還沒說完,“啪”一聲鞭子就到了,把弓子抽翻在地。弓子嚎啕大哭:“不是叔叔,是我爸爸!是我爸爸瞧不起我,行了吧?!”
“你爸爸怎麽了,爲什麽瞧不起你,繼續說。”道士老鮑冷冷問。
弓子抽泣地說:“他從小就喜歡我哥,看不起我,我要做出個人樣來給他看看,我想報複他。”
“你怎麽報複的?”老鮑繼續問。
“他老了,我和我哥一起贍養他,住在我的家裏。我就虐待他,讓他住陽台,給他吃剩飯,我還罵他,他那天擦地把我媳婦的鞋弄髒了,我還……我還扇了他一巴掌。他活的就跟一條狗差不多。我感覺解氣,我感覺解氣……”他嗫嚅着反複念叨這句話。
衆人一片死寂,靜到落根針都能聽到。場面壓抑到讓人無法呼吸。
看上去老成淡然的弓子沒想到背後藏着這麽一副面孔,虐待老人,爲子不孝。不知爲什麽,我突然感覺有些冷意,全身起雞皮疙瘩。
弓子這件事對我的觸動太大,好像每個人都藏着兩副面孔,當撕下表面這層臉孔時,裏面的真面目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道士老鮑道:“繼續說。”
弓子捂着臉哭:“還說什麽啊,我都說了。”
“看你的穿戴和裝備現在有錢了,你對你爸爸怎麽樣?”道士老鮑問。
弓子哭着說:“我爸爸早死了。他在我這裏住的時候,我威逼利用他做了财産公證,讓他把房子留給了我,沒有留給我哥。我哥現在下崗了,和嫂子在外面打工做清潔工,一家三口還租房子過,他有個小女兒上小學。我有時候就到小學門口去看,他女兒穿的特别寒酸,同學們都沒有理她的,我就特高興,覺得自己做的都值了。誰讓我哥小時候得寵呢,現在該輪到他付出代價了,該!”
他說到後來越來越激動,不用老鮑催,自己把心裏話都說出來。
說完之後,胸口劇烈起伏,像是嗨了假酒一樣。
“你的錢都是怎麽掙來的?”道士老鮑問。
弓子說:“我有個朋友在殡儀館做,他偷着把死人穿過的衣服,還有一些殡葬垃圾都處理給我。我再把這些東西轉手賣給下家。衣服回收,裏面的棉花抽出來重新加工,做成棉被棉襖往外賣。這條線很多人都在做,我也跟着喝口湯……”
聽到這裏,我内心極其澎湃,我就是做殡葬這一行,和殡儀館打交道特别多,可從來沒聽說有人提起過這事。王館長很正直,他不可能自己去做這樣的事,肯定是有人在瞞着領導,私下搞這樣的勾當。
如果能出了這裏,我要回去找王館長,好好把事情查一下,把這個敗類踢出殡葬隊伍。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