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變故過于突然,這一刹那我完全僵住。因爲太過緊張,我一時無法看清這是誰,長什麽相貌。我漸漸回過神來,雙腳還是僵硬的,呆在原地如同釘在地上無法移動。
無法判斷這是什麽,我慢慢伸出手,就在這時,對面那人也相應的伸出手,和我做一樣的動作。
我遲疑了一下,晃了晃腦袋,那個人也晃了晃腦袋。我抹了把汗,那人也抹了把汗,我忽然明白了,原來映出來的隻是影子,這應該是一面巨大的鏡子。
真是吓死寶寶了。我走近一步,鏡子裏的那人也走近一步,我仔細觀察,這應該不是現代工藝的鏡子,而是一塊表面極其光滑的石頭,能照出人影,卻無法細節五官,影子似是而非,混混沌沌,看久了讓人不舒服。
還有一個原因,很長時間以來我是盲人,就算有耳神通,腦海中觀到的景象和用眼看絕對是兩回事,我已經忘了用眼睛是什麽滋味,再加上長時間附着在琴弦上,我忘了自己還是一個人的形态。
現在陡然用眼睛看到石頭裏映出的自己,那種感覺真是無法形容,既欣悅又滄桑,萬般感觸。
我緩緩伸出手,撫摸着石頭表面,裏面的自己也同樣伸出手貼在石頭上,和我手掌相對。
雖然想不明白,爲什麽到這個世界第一眼看到的,是類似鏡子的石頭,不過此時的意象和感覺極其玄妙。
我向前走了一步,推開門,自己已經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了,而不是耳神通,可以自由行動。
推門出來,我被裏面的情景吓了一跳,這是普通的民居,老式的櫥櫃、八仙桌什麽的,櫃子上放着收音機,牆上貼着一張巨大的人頭像,環境像是六七十年代的老房子。八仙桌旁,有個大概三十多歲的男人正在翻看報紙。
這個男人和牆上的人頭像是同一個人。這人夠自戀的,把自己的形象偉人一樣挂在牆上。
他認真地閱讀報紙,看着看着還拿筆在報紙上劃線,摘抄到一個紅色的小本本上。
這時他擡起頭,看到是我,竟然不覺得意外,反而說道:“你來了。”
“你……”
他站起來,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沖我伸出手,我愣了愣,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他的手心寬厚,很熱,像是個能幹大事的人。
“介紹一下,我叫劉振江。”他說。
我愣了:“你……”
劉振江?!
在羅旋的夢裏,她看到劉振江殺了一家人,自己也下落不明。我們猜測他可能到了這裏,就算如此,乍一下看到他,我還是極其震驚。
“你能來到這裏,說明你已經對整件事有了大概的了解。”劉振江說:“這些年一共不過十個人來過,你應該感到榮幸,你是其中之一。”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我問。
“你自我介紹一下吧。”劉振江侃侃而談。
“我叫齊翔,因爲機緣巧合來到這裏,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你。你不是已經……”我沒說下去。
劉振江上下打量我,把我帶到窗前,他推開窗戶讓我往外面看。
我們站在九樓,憑空下望,下面是巨大的城市,城裏大街小巷紅旗招展,鑼鼓喧天。一隊隊穿着軍裝和工人服裝的隊伍在漫卷飛天的紅旗中走過,路邊還有一個個老百姓自發圍成的圈子,裏面正在表演各種小節目。
我看到一個穿着軍裝的少女,婀娜多姿,正應着喇叭聲,如同綠色的天鵝一般飛起落下,跳着類似芭蕾一般的舞蹈,動作剛勁,展現出無窮的活力和力量。
另一個圈子裏,是幾個年輕人在跳舞,他們動作一緻。周圍所有人都在鼓掌叫好。
一個年輕人停下來,舉着小紅本,朗聲高喊:“偉大的劉振江教育我們……”
他口号一出來,其他所有人都在跟着喊,聲音振奮,帶着極其磅礴的力量。
我全身冒寒氣,冷風刺骨,回頭看了一眼劉振江。
他咪咪笑:“你知道嗎,你看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組織的。”
他把窗戶關上,外面的浪潮頓時阻隔在窗外。
“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問。
“齊翔,我告訴你,這裏是颠倒世界。”劉振江說:“所有一切都跟咱們原來的世界反着來,我來這裏是來對了,雖然付出極大的代價,但一旦到這裏,會覺得真值。”
“你的家人呢?”我問。
劉振江呵呵笑,并不答話,拉着我的手:“走,我帶你去看一場戲。”
我感覺所有一切都來的莫名其妙,摸不着頭腦。眼前的場景太過震撼,讓我無法找到線索好好思考。
來就來吧,跟他看看怎麽回事。
劉振江出門前,換了一身軍裝,戴上軍帽,他這人長得有點陰霾,是鷹鈎鼻,這一戴上軍帽,陰影壓在他的臉上,顯得極爲深邃陰森。
他在前面走,我沒有說話,跟在後面。
我們剛推門出去,樓洞裏就有一大群人圍過來,把我們簇擁其中,一邊喊着口号,一邊谄媚彙報。
劉振江完全變了個樣子,背着手,雷霆嶽滞,氣度如山,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我緊緊跟随。
進電梯下樓,樓口停着一輛黑色加長車,上面有天窗,可以把上半身露出來。
劉振江來到車前,有人拿過一件黃澄澄的衣服,迎風展開,披在劉振江的身上。我差點窒息,居然是一件龍袍!
龍袍上用金線繡着龍,張牙舞爪,雙目圓睜。
龍袍披在劉振江的身上,他鑽進車裏,做個手勢,招呼我一起進去。
我上了車,車裏的面積特别大,兩側窗戶挂着小窗簾。
我剛坐好,車子開始發動,沿着街道徐徐往外開。劉振江把上半身從天窗露出去,外面聲音嘈雜,我就感覺車子像是開進沸騰的油鍋裏。
我悄悄拉開窗簾往外看,外面是人山人海,大街上全是人,道路兩旁高樓的窗戶也開了,鑽出很多人扒着窗花往外看。各種大旗子從高空展落下來,随風如波浪般浮動。也不知從高處什麽地方,竟然洋洋灑灑飄下無數桃紅色的花瓣,小風一吹,漫天都是,如同下了一場花雨。
外面鋪天蓋地喊着:“劉振江萬歲!”
鼓樂齊鳴,一些少女們在路邊跳起了充滿力量的婀娜舞蹈,如同芭蕾中的天鵝飛舞。男女老少們一看到劉振江,便哭的泣不成聲,往前湧動,如潮水一般。
一群軍人做路障攔住他們,劉振江擺擺手,用渾厚的男中音說:“你們好啊。”
有人突然下跪,像傳染病一樣,幾個人先跪下,同時帶動了一大片,密密壓壓全部都跪下,激動地喊着:“皇上萬歲!”
少女們還在跳着舞,在跪倒的人群中極爲顯眼。
這浩大的場景,說實話,我竟然莫名其妙的哭了,被感染的哭了。
看來,不管什麽東西,就算毫無道理,狗屎一堆,隻要一壯麗壯觀宏大起來,就有種難以名狀的震撼感,讓人情不自禁在群體癫狂中迷失了方向。
車子停在一座巨大禮堂的門口,劉振江從天窗退回來,笑眯眯看着我,我看到他居然也哭了,他擦擦眼睛欣慰地說:“民心可用。”
他打開車門,我跟着他下來。車子前鋪了一條紅地毯直接通到禮堂門口。
禮堂是我從沒見過的建築風格,古意盎然,又不失現代建築宏偉規整的風骨。此刻,大門口人山人海,如同過節一般喜慶喧嚣。
我徹底糊塗了,這裏到底是什麽年代,又是現代又是古代的,劉振江怎麽還披着龍袍成皇帝了。
禮堂上方有無數的大喇叭,豔陽高照,喇叭裏放着激昂的音樂,一個女中音用極其興奮的聲音說:“今天在十萬人禮堂,我們迎到偉大的皇上劉振江,他今天要在這裏發表演講,鼓舞我們年輕人,同時我們還要擦亮眼睛,要在敵人的胸膛插上一柄尖銳的刀……”
劉振江披着龍袍一邊往前走,一邊向兩側揮手緻意。人山人海,鑼鼓喧天,所有人都激動地流下了淚水。
這時我聽到有兩個年輕人在小聲說話,一個對另一個感慨說:“大丈夫,當如是也!”
我挺納悶,現場這麽嘈雜,怎麽這兩個人低聲說話聲能被我聽見。正琢磨着,遠處的劉振江揮手叫我:“來啊,别磨蹭。”
我們從禮堂側門進去,到了後台,劉振江把龍袍解下來,坐在一面鏡子前,拿起粉團子小心翼翼在臉上擦着白粉,像是一個即将要登上舞台的演員。
我心裏一驚,突然冒出極爲詭異的想法,這所有的一切會不會僅是一場戲?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