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南華告訴我,儀式流程代表其正規性和嚴肅性,由表及裏,才能增加八家将成員的歸屬感和責任感。
他說他要和同道商議日期,查找良辰吉日,讓我随時等通知。
這一等就是三天,解南華來了電話,告訴我明天沐浴更衣,下午的時候會來車接我,一起到朝陽寺。
别說我還真有點緊張。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我到下面美店理了個,然後到大衆浴池洗了個澡,回家換了身幹淨衣服,踏踏實實等着。
到了下午三點多鍾,來了電話,讓我出小區,車已經到了。
我看到還是那輛帶我去慈悲寺的車,解南華的司機朝我招手。我上了車,和他打過招呼,車子啓動,一路奔向朝陽寺。
朝陽寺也是本市一座古刹,規格比慈悲寺要大了不少,不但在本地區,在省裏也是赫赫有名,号稱佛家聖地。我還是第一次去,夜幕降臨的時候到了寺院區域。
此寺在很早的年代劈山而建,氣魄雄渾,尤其近幾年還造了一尊巨大的佛陀持輪的法像,足有十幾米高,花多少錢不知道,站立山巅,身後是滾滾江水,這氣勢也是沒誰了。
司機把車停在朝陽寺停車場,大晚上的車子幾乎滿了,遠遠台階上的朝陽寺正殿燈火通明,香氣渺渺。
我們下了車,要到朝陽寺還得走一百多級台階,看着不高,也是相當累人,這是寺裏的規矩,要上來燒香拜佛,先就得一步一步邁過百級台階,誰也不例外,沒有任何捷徑。
我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裏,看着夜幕下的黃磚紅瓦,感覺安逸,似乎沉浸到了某種境界。巍峨的寺廟大門兩旁還題着一副對聯:晨鍾暮鼓警醒世間名利客,佛号經聲喚回苦海夢中人。
司機把我引到門口,和我說他就不進去了,寺裏他也不熟悉,回車裏等着。
看他走了,我深吸口氣,從大門進去。裏面一重大院,香爐裏插着數根長香,香煙飄散,四下是古式長廊,目光穿過大院,前面是正殿,裏面隐隐可見高大觀音的雙腳,不少人正在跪拜。
這時,我聽到有人喊我,循聲去看,廊下有幾個人。最顯眼的就是坐在輪椅上的解南華,他頭上長出一些頭茬,瘦了很多,恢複些許以前的模樣,乍看上去特像韓國範的男明星。在他身旁還有幾個人,我熟悉的隻有二龍和何天真,今天八家将隻來了他們三個。
小輝遠走他鄉,賴櫻死了,解鈴苦界渡劫,小雪魂魄初定還很虛弱,隻是不知道圓通爲什麽沒來。
我走過去,看看他們,疑惑問圓通呢,不是說八家将到場嗎。
二龍推着解南華的輪椅,解南華無奈地說:“圓通現在是慈悲寺主持,他不願踏足别的寺廟,而且是以求助的心态,所以沒到。今天這個儀式,除了我們幾個,還有一些邀請來的同道。”
我冷笑:“圓通号稱長老,門戶之見這麽深。”
我和幾位同道寒暄了幾句,解南華招呼大家一起往後面去,二龍推着輪椅,何天真走在旁邊,其他人都很自覺,落後兩個身位。
解南華道:“本來賴櫻是龍婆的乩童,她走之後,就沒人能請龍婆上身了,如今權宜之計,我暫找一個人代替。”
我們從偏門出去,有一條修葺的人工路,通到對面山坡的一座老廟。走了能有二十來分鍾,到了廟前,這座廟不知建于何年何月,如今牆頭生草,屋瓦老化。開着廟門,高處燃着幾盞燈籠,搖搖晃晃的,裏面冷冷清清。
透過昏暗的燈光,能看到裏面供奉着神龛,端坐着一位黑髯面白的神像,長得儒雅俏皮,目光中卻有悲憫衆生的憂愁。
這尊神像我見過很多次,正是中壇元帥三太子哪吒。
二龍擡起解南華的輪椅,跨過門檻,我們其他人跟在後面進來,到了老廟大殿,這裏實在太冷清,香爐都是冷的,沒有一絲煙火。
這些人裏有個年老者歎口氣,感歎說,還記得當年八家将請龍婆,攜手降妖伏魔,布法陣戰妖女唐賽兒的情景。那時候多熱鬧,也是個晚上,燈火通明,三聲哨入天,三通鼓響地,那是什麽場面,簡直就是盛會。
這話說的,衆人沉默不語,尤其是現在八家将三人,解南華,二龍和何天真,臉上都出現了滄桑的感覺。
看來這老者講的事可能是生在八家将最鼎盛時期,能想象當時的浩大場面,可惜我沒趕上,現在的八家将正是人才最凋零的時候。
這時神龛後面走出來一個人,這是個面貌普通的女孩子,穿着暗色的素衣,貌不驚人,屬于看一眼就忘的普通人。
解南華道:“我介紹介紹,這位是我請來的外援,也是賴櫻的師妹,叫林鴉。賴櫻走了,無人能請龍婆,隻好請她幫忙。”
這位叫林鴉的女孩過來,臉上沒有表情,招呼都不打,直接說:“南華,現在開始了嗎?”
解南華看看表,又看看外面的天,點點頭說:“開始吧,請龍婆。”
二龍掏出一串長長的銅鑰匙,特别古老的那種,來到側門把鎖打開。解南華道:“事急從權,而今八家将大多不在,不能過轎請神邀龍婆出來,還要麻煩林師妹自行到裏面做法,自請龍婆。”
林鴉沒說什麽,推開門走進黑漆漆的門裏。氣氛有些凝重,誰也沒說話,大殿裏靜悄悄的,我手腳麻,眼皮子直跳。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側門裏出來一個人影,漸漸清晰,正是剛才的林鴉。令人奇怪的是,她的裝扮和氣場都生了變化。她披着一條黃色大氅,面容陰沉,眼神深邃,一看就是變了個人。
她來到我們面前,看看衆人,又看了看解南華,不禁有些動容:“其他人呢?”
她的嗓音變了,渾厚低沉,像是女中音,帶着霸氣。
解南華看着她,這條硬漢居然眼圈紅了,二龍和何天真站在旁邊,沉默不語,都有悲凄之色。
林鴉歎口氣,擺擺手:“不要說了。南華,你的腿……”
解南華擠出笑,低聲說:“沒事。”
“說吧,什麽事?”林鴉道。
解南華點手把我叫過來:“龍婆,這是要加入我八家将的新成員,還請龍婆賜字。”
林鴉看看我:“猴崽子,你叫什麽。”
這個林鴉現在氣場十足,看上去還挺滲人,我勉強鎮定心神,說道:“龍婆,我叫齊翔。”
“齊翔……”林鴉點點頭,她上下打量我,然後慢慢走到我面前,伸出手來摸我的頭。
我下意識躲了一下,解南華在旁邊不高興:“齊翔,你躲什麽,讓龍婆看看。”
林鴉的手摸到我的頭頂,從最頂端摩挲,一直摸到兩隻耳朵的鬓角旁邊。
林鴉道:“南華,這就是你們選的新成員?身有惡疾,完無神通,資質平平,看起來是個比普通人都不如的廢人。八家将,呵呵,一代不如一代。”
我一聽這話,一股火上來,這龍婆是個什麽玩意,我本來就不想加入,想到圓通說過,除非我加入八家将,他才會想辦法幫我抓到鬼眼精靈。算了,忍了吧。
解南華說:“龍婆,齊翔這人本質還是不錯的,而且我們一起經曆過很多事,我認爲他是值得信賴的兄弟,八家将最适合的人選。”他簡單說了一下我的經曆,我如何透支身體湮滅神通,雷霆一擊打敗李大民。
林鴉看看我說:“好吧,既然你們決定了,我也不好說什麽。來,取紙和筆。”
這邊何天真已經準備好了,她從包裏拿出泛黃顔色的宣紙,和一支毛筆。
林鴉看看我,拿起毛筆,念念有詞:“齊翔,齊翔。”然後下筆在紙上寫了兩句詩。她的字娟秀帶風骨,規整又不失龍飛鳳舞,寫得相當漂亮。
“猴崽子,這是你的因果谶言。”林鴉把紙遞給我看。
我看到上面寫的詩是:鸷鳥高飛且收翼,身翔雲空心在塵。
解南華一看就笑了:“好,有意思。”
林鴉道:“按規矩我得給你解解,鸷鳥爲猛禽,捕獵時,會收緊羽翼,全身繃成直線。它雖然飛翔在天空,可心還要落在凡塵。此簽最終解爲四個字:腳踏實地。”
我一聽這話,全身一凜,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你的表字就暗含在這兩句詩中。”林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