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是木頭雕刻而成,居然是大神鍾馗,一手持劍做金雞獨立狀,胡子蓬蓬着,神态惟妙惟肖。
小雪把鍾馗像放在衛生間門口,她默默沉吟着咒語,桃木劍一挺,義無反顧鑽進了廁所。
黑暗如同深淵,把她一點點吞噬,小雪走了進去。
我緊緊盯着衛生間看,老太太躲在身後瑟瑟發抖。小雪進去時間不長,屋裏像是起了一陣大風,刮得所有東西都飛了起來,就連固定在牆上的液晶電視也在嘎吱嘎吱響。
我看情形不對,拉着老太太找到牆角,把破損不堪的茶幾拖過來,擋在她的身前。
我也想藏在後面的,屋裏風實在太大,東西亂飛,這時我看到擺在衛生間門口的鍾馗像被吹得左搖右晃,我頂着風艱難地走過去蹲在地上,用身體把鍾馗像擋住。
風越來越大,滿堂亂竄,而且聲音奇詭,不住盤旋,仿佛一個人在空中拉着長音哭泣。
不時有玻璃或是瓷器砸在牆上,發出不斷的破裂聲,遍地狼藉。
很多東西打在我的身上,我咬着牙堅持,怕這尊鍾馗像被吹倒。我有直覺,這東西很可能關系到這次是否能抓到鬼的成敗。
就在這時,我忽然看到一幕奇景,廁所門口的橫截黑暗面以螺旋形盤旋,漸漸形成旋渦,先小後大,速度越來越快。旋渦的中心也越來越深,幾乎深不透底。
我盯着旋渦看,頭腦開始迷糊,神智都被吸進旋渦裏,不覺得頭暈眼花。
我努力收回目光,就是收不回,暈得越來越厲害,像是明知道被鬼壓床了,可就是醒不了。
我胃裏泛着惡心,神經崩到了極緻,現在就想吐。就在我搖搖欲墜,眼瞅着堅持不住的時候,旋渦忽然平複漸漸消失,一股陰風從廁所裏猛地吹了出來。
風本來吹向我,忽然鍾馗像在原地跳了兩跳,這股風竟然從耳邊掠過,像是一股強烈的氣息,轉瞬即逝。
這時,小雪從廁所裏走出來。我一看就愣住了,她像剛洗過澡,全身幾乎濕透了,都是香汗,不住大口喘着氣,單手拄着桃木劍。
她沒事就好。我剛想迎向她,小雪突然喊了一聲:“小心。”
下一秒鍾我脖子一涼,一隻手在後面壓住我的頭,陰沉的男聲響起:“别動。”
不用看我就知道,一把刀逼在脖子上。那男人在我身後嘿嘿笑:“起來。”
我被劫持了,我小心翼翼站起來。衛生間門口挂着一面落地鏡,我從鏡子裏看到,劫持我的不是什麽男人,而是那個老太太。
她面色陰沉,臉泛鐵青,低着頭。看人都是從下往上看,翻出重重的眼白。
我明白了,她被附身了。
剛才從廁所裏刮出來的陰風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男鬼,他鬥不過小雪,便出來找人附身,先是找到我,可我在鍾馗像旁邊,他隻好找到那老太太。
現在我被老太太挾持住,刀架在脖子上,就連小雪也一時無策。
“爲什麽逼我這麽緊?”老太太發出極爲陰沉的男聲。
“你知不知道你把人家姑娘禍害成什麽樣了。”小雪手持桃木劍,喝問他:“到醫院檢查,發現得了很嚴重的婦科病,很可能以後當不了媽媽!”
“我也不想!”老太太聲嘶力竭:“可她每次入夢都要找我。”
“她的閨蜜也找了男鬼,那隻鬼是你帶去的吧?”小雪逼問他。
“是我。”老太太說。
“你知不知道,那個女孩已經下落不明,就因爲你帶來的鬼!你已落入因果,再不想挽救日後恐怕再難超脫,打算永生永世當孤魂野鬼嗎?”小雪喝問,切中要害。
“那我該怎麽辦?”老太太聲音顫抖。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小雪一字一頓道。
老太太低下頭,當啷一聲,刀從我的脖子上落下來,掉在地上。
小雪走到我身邊,把我拉到她的身後,她對老太太說:“不要久居他人之身,傷人元氣也是因果。”
她張開手,手裏多出一尊類似古曼童一般的娃娃。娃娃笑眯眯的,剃着光頭,雙手合十,站在小雪的手心。
冥冥中,我聽到不知什麽地方傳來男人的一聲歎息,随即陰風吹起,小雪手中的娃娃跳動了幾下,随後保持安靜,一動不動。
老太太一口氣沒上來,軟綿綿躺在地上。
這時,屋裏的大風也停了,遍地狼藉,牆上是一塊一塊的水污,折騰的不像樣子。我把沙發清理幹淨,把老太太扶到上面躺好。小雪讓我拿來毛巾浸濕,搭在老太太的額頭,然後捏住她的腮幫子給鼓起來,往嘴裏塞了一枚藥丸。
時間不長,老太太幽幽醒轉,扶着太陽穴喊暈。
等她明白過事來,小雪告訴她,陽台上的神龛必須清理幹淨,所有的牌位都恭送到廟裏,那地方自有專門人員進行接引,千萬不要留在家裏了,要不然後患無窮。
老太太看着破破爛爛的家,哭的心都有。
小雪做個手勢,示意做法完畢,收拾收拾,我們一起離開。到了外面,小雪從包裏取出一條紅綢子,小心翼翼把娃娃包起來。我問她,那個鬼就在這裏?
小雪點點頭,嚴肅地說:“今天晚上我要開壇做法,讓我的保家仙煙魂出來,我必須把整件事搞清楚。”
我問用不用我幫忙,本來很嚴肅的小雪忽然噗嗤一下笑了,溫柔地看我:“齊翔,你太可愛了。”
我看着她,我們之間好像存在着一層看不見的隔膜,說不清是什麽,阻礙我們進一步的交流。
我經曆這麽多事,學的最明白的一樣東西就是,人和人之間相處的分寸感。
我不想在這種氣氛下說什麽做什麽,點到爲止就好,我點點頭:“好吧,明天聽你消息。”
小雪帶着男鬼走了,我也該回去了。走在路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頓時覺得不妙。
幽幽身邊應該跟着兩個男鬼,小雪才抓到一個。還有,我們第一次看到幽幽的時候,她手裏捧着一面鏡子,那是怎麽回事。
我有心想提醒一下小雪,想想還是算了,小雪心細如發,我能想到的,她一定早就想到了。
第二天我正睡的朦朦胧胧,電話響了,接通之後是李非衣的媽媽打來的。這娘們現在有點神經了,在電話裏連個稱呼都沒有,聲嘶力竭地哭,質問我什麽時候才能把李非衣找回來。
我吵的一個腦袋兩個大,隻好跟她說,現在有點眉目,今天就能把你女兒找回來。這句話可捅了馬蜂窩,李非衣媽媽問我在哪,非要來,我裝作信号不好,把電話挂了。
睡也不清淨,我草草洗了把臉,在電話裏和土哥打個招呼,告訴他今天暫時不到單位了。我馬不停蹄去了小雪的家裏。
小雪給我開門,我看到她眼圈都黑了,心疼地說:“你晚上熬夜了吧。”
小雪笑笑,告訴我沒事,說事情基本上查清楚了。
她把我帶到神龛前,桌子上放着那尊收了鬼的娃娃,外面披了一件大紅的綢子衣服。小雪摸了摸娃娃光溜溜的腦袋說:“昨晚我請出了保家仙,我們三堂會審,才知道是怎麽回事,原來這個男鬼也是有苦衷的。”
我問怎麽回事。
小雪說:“他爲什麽能找到幽幽呢,因爲他不單單是幽幽的祖先,還是幽幽的前世戀人。”
“啊?”我大吃一驚。好在我經曆的比較多,馬上反應過來:“幽幽是轉世來的?”
小雪點點頭:“可以這麽理解,他們是八十年前的戀人,在大概三十年代,同是一所女校的老師,談過朋友。後來爆發了抗日戰争,女校淪陷,他們雙雙慘死。幽幽轉世而來,而男鬼卻一直未超脫,這是前世的因果今世的孽緣。”
“不對啊,我記得幽幽有兩個男鬼做男票。”我說。
小雪道:“那個鬼一直藏在她的鏡子裏,據祖先說那個男鬼非常霸道,自己完全不是對手,隻能眼看着自己的女友被男鬼淩辱。幽幽的祖先告訴我,他做了一件最大的錯事,就是把那隻霸道的男鬼推薦給了李非衣。”
我倒吸口冷氣:“原來蠱惑李非衣失蹤的罪魁禍首是他。”
小雪道:“我檢查過那面鏡子,并沒有發現陰魂的存在,它已經遁走了。霸道男鬼道行很高,而且居心叵測,現在李非衣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