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怪的是,她面無表情,眼睛幾乎一眨不眨,死盯着不遠處的牆,神色呆滞。衛生間裏充斥着難以描述的怪味,淡淡的臭氣,像是屍體蒸發在水汽裏的味道。
我站在門口沒敢進去,捂着鼻子,驚恐地看着洋穎。這是怎麽回事?她家裏怎麽還藏着一具屍體?
出現屍體這是大事,必須趕緊報警。我正要抽身走,洋穎突然跑進衛生間,一把抱住這個老女人,哭得撕心裂肺:“媽媽,媽媽。”
我有點迷糊了,這老女人是她媽?不對啊,從歲數上看,當奶奶都夠格。
洋穎滿臉是淚回頭看我:“齊翔,快救救我媽媽。”
我真是天人交戰,猶豫一下,把拖把刀扔到櫃子後面,然後走進去。越靠近這個老女人,腥臭的味道越濃。我先把浴缸的水龍頭關閉,然後撸了袖子探手進浴缸裏扒掉活塞,滿滿浴缸的水開始下瀉。
我蹲在老女人面前,用手晃了晃。這個女人根本就不眨眼,像是木頭人一樣,表情僵硬凝固,就是盯着對面的牆看。
我被她的眼神震住了,後背發涼,下意識順着她看的方向看過去,牆皮上的污漬,旁邊是緊緊關閉的窗戶,窗外飄着大雨,也不知她在看什麽。
我強忍惡心,拿起老女人的手腕,掐了掐脈搏,能摸到脈搏在跳。我又探了探她的鼻息,能感覺到呼吸,隻要人沒死就行。我一附身,給這個老女人來了公主抱,把她抱到客廳,放在沙發上,讓洋穎拿了一條毛毯給她蓋上。
整個過程中,老女人都沒有眨眼,像是在睜着眼睡覺,任憑擺弄。
這件事有點麻煩了,現在就走好像不太合适。我對洋穎說,要不然打電話叫120吧,把你媽媽送到醫院。
洋穎好像根本沒聽到我說話,蹲在沙發前,撫摸着媽媽的臉,然後把自己的臉貼上去,耳鬓厮磨。
她這個舉動讓人不舒服,在我看來已經超出母女情深的界限,多餘的話不能亂說,隻能大概做出猜測,很可能洋穎的父母感情不好,過早分居,她跟着媽媽長大,會不會導緻洋穎有一些戀母情結?
一般戀母情結都出現在小男孩的身上,洋穎估計是個特殊的例外。
最讓我想不通的是,一直到現在,洋穎從沒告訴我她媽媽在家,隻是說家裏沒有人。她媽媽不可能憑空進來,看樣子在衛生間呆了很長時間,難道洋穎不知道嗎?
此時客廳冷意流淌,外面下着大雨,我越琢磨這個事越是不寒而栗。我說:“沒啥事,我先走了,你媽媽不要緊吧。”
洋穎根本就沒招呼我,一直抱着媽媽,開始親她媽媽的臉。
我實在呆不下去,到玄關穿上鞋,逃之夭夭。到了樓下,大雨還沒有停,我呆在樓洞裏,頭上是昏暗的樓燈,想着剛才發生的事,越琢磨越後怕。
到了晚上特别冷,洋穎的家我是不敢回了,隻能在樓洞裏轉來轉去,等着雨停。
不知等了多久,我都快凍透了,雨才淅淅瀝瀝停。我打了車回到家。到家後,洗澡上床,翻來覆去睡不着,來來回回想着洋穎的事。
現在可以确定,這女孩确實不太正常。不知爲什麽,雖然害怕她,但還是覺得她身上有說不清的魅力,我決定再做最後一次努力。
第二天一大早我到了市内,去找一家公司。和前台的接待說明來意,接待人員打電話給了經理,時間不長,來了反饋,讓我到小會議室等着。
等了沒多長時間,推門進來一個小夥子,大概三十歲出頭,穿着白襯衫的工作裝,幹幹淨淨的,讓人很有好感。
我們相對而坐,我說:“郭先生,你好。”
我找到這個人叫郭郎,是洋穎的前男友,昨晚在她家聽她提過,我想和這位郭郎聊聊,以确定洋穎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我們簡單寒暄了一下,我說明來意,給郭郎敬上煙。郭郎問:“小齊,你是她現在的男朋友?”
我尴尬着說:“不算是,前期溝通吧,我聽到她提過你,就來問問,你如果覺得不合适說,或是牽扯到隐私,那就算了,當我沒來。”
郭郎搖搖頭,很久沒說話,他明顯在猶豫。好半天,他磕磕煙灰,緩緩說道:“她怎麽說我的。”
我想還是開誠布公好一些,把洋穎說他的那些話,什麽吃軟飯,始亂終棄,都說了一遍。
郭郎隻是苦笑,歎口氣說:“小齊,你看過一部老電影叫《羅生門》沒有?”
我搖搖頭:“沒有,好像是日本片吧。”
郭郎點點頭:“羅生門的大概情節就是同一件事,參與進其中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視角,他們各說各的,矛盾叢生,到最後根本無法複原客觀事态的真實情況。男女之間相處就是一部羅生門,我确實向洋穎借過錢,可後來公司盈利就全部連本帶利還給她,她說我始亂終棄更是胡說八道。我在公司工作,她像防賊一樣,有時候偷着跟蹤我,天天給我打電話發短信,不堪其擾。我和女客戶吃飯,她都能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來,我徹底和她鬧僵,就因爲這樣的一件事。”
他把煙頭摁滅:“有個項目談了挺長時間,那天晚上我陪人家女客戶去唱k,她跟去了,突然出現,拿着酒潑了人家一身。我和她大吵了一架,還好人家女客戶比較有修養,沒計較,該簽合同簽合同,要不然現在我早就一蹶不振了。從那件事之後,我就覺得洋穎這人有大問題,那時候我們感情還好,我帶她去看心理專家,醫生說她是抑郁症,開了一些治療的藥物,但然并卵,越吃越厲害,後來她還把我和她的一些東西發到網上,弄的非常難堪。我問心無愧,也算仁至義盡,得爲自己打算,就和她分手。”
“然後呢?”我問。
“都說壞女人是男人的大學,真是不假,”郭郎說:“我被她折騰的,情商和心理承受能力大幅增長,當時我們分手過程之慘烈,你都無法想象。小齊,咱們哥倆也算有緣,我勸你一句……算了,不說了。”
“别,别,郭哥,你該說說。”我趕緊道。
“趕緊抽身,這是個雷。”郭郎道。
我沒說話,郭郎看看表:“現在這年月好姑娘不好找,但也不能說沒有,總會碰到的。你現在入情未深,别等到将來不好收拾,到時候傷人傷己。哦,對了,這個你看看。”
他拿出手機,打開微博遞給我看:“這是洋穎的微博,已經停更了,不過以前的東西都還在,你看看吧。”
我狐疑地接過手機,微博上是一組照片,内容都一樣。在一間類似卧室的房間裏,洋穎一個人盤腿坐在床上,盯着鏡頭看,有點像打坐。她睜着眼,眼神飄忽,不知在想什麽。
下一張照片也是她,也是這麽個姿勢,隻是換了一身衣服。
她幾乎是一天一張,連續發了半個月。關注的人不太多,下面寥寥幾個路過的網友評論,都說這個女人太恐怖,猜測她在幹什麽。
洋穎不但發照片,前面還配着文字。
“刺刀與蝴蝶我與媽媽我坐在床上看着鬼怪鬼怪也在回看着我自從進了那個洞裏我就感覺一切都怪怪的”
“媽媽告訴我爸爸開着冒牌警車來抓她爸爸愛喝血尤其愛喝媽媽的血媽媽的精華媽媽的智慧都讓爸爸喝走了媽媽變成了蝴蝶飛啊飛啊”
“妞妞告訴我她看到一個鬼這個鬼正在讀取别人的腦電波它要抓交替我想提醒那個人又怕得罪鬼我該怎麽辦好糾結今天又去了一次那個洞看了看鎖鏈擺動很厲害不聽話的小鐵”
……
後面還有一堆,她的行文完全信馬由缰,中間沒有标點符号,完全詞不達意,反正我是理解不了。
不過可以确定一點,她确實精神上有問題。
郭郎還有工作要做,我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郭哥,她是什麽時候腦子有問題的,你們一開始就這樣嗎?”
郭郎搖搖頭:“一開始她挺好的,要不然我們也不會處那麽長時間,具體是什麽時候開始變的,說不好。真要追溯起來,應該是在她從四川旅遊回來吧,當時她坐的車翻在山溝裏,發生了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