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忙往後退,她拿着刀出來,嘴角因爲激動流着涎液,含糊不清地說:“爲什麽,爲什麽讓我殺人。”
我吓得掉頭就跑,身後惡風不善,我下意識使出了天罡踏步,往左一扭,一刀落空,正砍在牆上。刀刃陷進牆裏,吳美宣用盡全力往外拔,我手忙腳亂地穿鞋,她是真想殺人啊。
我的鞋來不及提上,好不容易扭開鎖,跑到門外。這時,吳美宣拔出刀想追出來,我屁滾尿流跑出居民樓,大晚上外面燈火通明,不少人在溜達閑聊。我坐在花壇裏,手哆嗦着抽出一根煙,幾乎無法點上。
好半天才喘勻了這口氣,想起剛才她那張乖戾的臉,簡直不寒而栗。
吳美宣怎麽突然就發神經了,簡直不可理喻。我仔細回想整個過程,刺激到她的有兩個細節,一個是那張莫名女人的照片,第二個就是裏屋突然摔倒的東西。我可以斷定,她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沒有走,決定留在這裏打聽打聽情況。周圍鄰居,三姑六婆的聊天很多,天也黑,我湊到這群老娘們堆裏聽她們聊着八卦。
聽着聽着,有個老太太,好像是才搬來的,閑唠嗑說,她家樓上有時候漏水,她上去找那鄰居。那鄰居也是個老太太,很不好說話,脾氣很臭,兩人說着說着就吵了起來。老太太氣憤地說,那女人真沒有素質。
旁邊有個大嫂笑:“你們知道那家住着什麽人?”
這些人忙問是什麽人。
大嫂說:“我就是這樓的樓長,那老太太是前幾年才搬過來的,是個孤老太太,女兒死了,現在就剩下她自己。”
一聽這話,我把耳朵支楞起來,這說的就是吳美宣吧。
“她白天不怎麽出門,有時候晚上出去,沒看她到菜市場買過菜,也不知道她在家吃什麽。”大嫂說。
衆人啧啧稱奇,有人問,她大晚上出去幹什麽。
大嫂搖搖頭:“不知道。這老太太反正脾氣相當古怪,我不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而且聽說,她女兒死的挺奇怪的。”
“怎麽奇怪法?”我插嘴說。
這些老娘們把目光聚到我身上,我嬉皮笑臉說:“我也聽聽,漲漲學問。”
大嫂沒理我,繼續說:“據說她女兒沒病沒災,就這麽死在家裏。拉到醫院的時候晚了,沒有呼吸,好好一個人就這麽沒了。咱不是說死人的壞話,那女兒我見過,怎麽說,不像是正經人家的姑娘。”
有個老太太說:“是不是在外面做小姐的,得了什麽髒病吧。”
“别亂說。”大嫂呵斥她,告訴這些人别往外傳,背後說人家的壞話不好。
我心下狐疑,這确實是個問題,陳美麗到底是怎麽死的,死因還不清楚。而且有個疑惑,大晚上的吳美宣一個老太太出門幹什麽呢?
看看表,已經晚上七點多鍾,我到附近一家小飯館簡單吃了口飯,然後又殺回小區。我蹲在牆角,看着吳美宣家的窗戶,窗裏隐隐亮着昏暗的燈。
我心想,這兩天委屈委屈自己,就蹲在這裏死守,看看那吳美宣會不會真的半夜出門。
到了晚上九、十點鍾,小區花園裏人陸陸續續的少了,路旁亮着昏黃的路燈,我藏在回廊棚架子下的陰影裏,裹着衣服,一根接一個的抽煙,緊緊盯着吳美宣家的窗戶。
熬到晚上十二點,地上一堆煙頭,眼皮子澀重起來,我勉強睜眼,意識有點模糊了,頭一下一下垂着。
一陣冷風吹來,我搖搖頭,勉強鎮定精神,再等一個小時,不來就走。
又熬了四十多分鍾,哈欠一個接一個,我實在熬不住,從凳子上跳下來,把煙盒捏捏扔垃圾箱裏。
這時,黑森森的樓洞裏走出一人。
我抹了把臉,趕緊藏在架子後面,映着昏暗的樓道燈,出來的是個老太太,正是吳美宣。
吳美宣穿着一身黑衣服,佝偻着腰,影子拉得極長。她不是空着手,還提着一個籃子。這種籃子非常老舊,一般很少見到,現在恐怕隻有鄉下來城裏換雞蛋的農村人,才拿着這樣的籃子。
她挪着小碎步,走得不快,一直避開路燈的光,專門走屋檐下、角落裏,哪兒黑往哪兒鑽。
她應該有自閉症吧,有自閉症的病人就不喜歡和外界接觸和交流,而且避光避風,很像是小說裏的套中人。
我悄無聲息跟在她的身後,大半夜,路上少有人行。風有點大,我裹緊衣服,緊緊盯着她。
吳美宣鑽進了一條胡同,時間不長,居然騎着一輛老式的單車出來,籃子挂在把手上。我一看,暗暗叫苦,她騎着車,我隻能在後面跟着跑了。
幸好她騎得很慢,我可以不緊不慢跟着,保證不讓她發現。
我們一前一後,走了很長時間,順着一條林蔭道下去,到了山根腳下。吳美宣停了車,拿了籃子,抄着手電,大半夜的摸黑往山上爬。
我跟在後面,心怦怦跳,她到底想幹什麽。四周黑漆漆一片,遠處依稀可見幾盞昏黃的燈火,也不知是什麽地方。風很大,頭頂的樹枝被吹的嘩啦作響,前面不遠處,吳美宣打着手電,不緊不慢地走着。
繞過一個山丘,她停了下來,我打量四周,倒吸了口冷氣。這裏漫山遍野都是野墳丘,墓碑橫七豎八的,雜草叢生,能看出很多年都沒人打理過了。
吳美宣确實歲數大了,順着土坡往上爬,好不容易來到一處墓碑前。她氣喘籲籲,蹲在地上,打開籃子上的蓋布,從裏面取出一堆東西。
離得遠,加上大晚上的沒有光線,實在看不清她擺的是什麽,不過細想想就知道了,她這是在上墳,拿的可能是供品。
夜裏上墳?從來沒聽說過,這是什麽怪癖。此處陰森,吳美宣做事更是詭異到不可琢磨,我覺得有點吓人,小心翼翼藏在草叢裏偷窺着。
吳美宣把東西擺齊,燃起三根香,對着墓碑說着什麽,說着說着,居然抽泣起來,哭得非常傷心。
我小心翼翼又向前走了幾米,離她更近了,聽到吳美宣斷斷續續哭着:“奶奶……奶……”後面聽不清。
哦,大概明白了,原來她的奶奶埋在這裏,難怪她這麽難過。不過,話說回來,給奶奶上墳當然天經地義,用不着跟做賊似的吧,深夜來訪。
吳美宣哭了一陣,香燒得差不多了,她看看表,焦急地自言自語:“奶奶怎麽還不來?”
我在草堆裏藏着,一開始以爲自己沒聽清,又聽她念叨了兩句,我陡然全身一寒。這是怎麽回事,她奶奶不是死了嗎,怎麽還能來呢?
正遲疑時,哒哒,好像有聲音,我傾耳聽了下,哒,那聲音又響了一下,是有人踩着泥塊,從山上走走來。
我緊緊趴在草叢裏,提心吊膽看着,心頭湧起很奇怪的感覺,因爲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生出一種很奇怪的預感。下一秒鍾,土坡後面走出一個人。
我一看到他的背影,就打了個激靈。那人并沒有空着手,而是抱着一樣什麽東西,上面裹着厚厚的布。他順着土路來到吳美宣身前,吳美宣擡起頭打量他,他再回望着她。
月光下,他的臉閃過,我正看個清楚。
我當時就愣了,渾身汗毛豎了起來,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腦門。我同時張大了嘴,幾乎喘不上氣來。
因爲我看到了自己,月光下出現的,竟然是另一個齊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