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萬念生

聽到光頭這句話,我大吃一驚,趕忙說:“難怪呢,原來在這裏修行的是你。剛才釋德師父還讓我不準靠近這座廟,不能清擾你的修行。”

光頭哈哈笑:“能打擾修行的不是外人,隻能是自己。如果我坐不住,就算你不來,我也會自己放棄的。”

“有點意思。”我覺得這光頭可能是有學問的人,說話的調調都不一樣。

這時院口有人叫我,正是釋德和尚,他招手讓我過去。我說:“那你繼續修行吧,有空咱們再聊。”

“好說好說,該忙忙你的。”光頭非常謙遜。

我拖着大掃帚來到院口。釋德問,你剛才和誰說話呢?我也沒瞞他,說是個光頭,他自稱是在廟裏修行的人。

釋德摸摸自己的腦袋,說:“我來寺裏一年多了,也僅僅見過他一次。這人挺神秘的,不知什麽來頭,主持從來沒說過。既然他找你聊,你就和他聊聊吧。如果他不找你,咱們也别主動打擾人家。”

“是,是。”這個我心裏有數,起碼的禮貌還是知道的。

我問釋德,寺裏可以閉關修行?

釋德說:“齊施主,你如果想和那人一樣閉關,我可以和主持打個招呼。不過我不建議你這麽做,你對修行沒有概念,冒然行之,會非常痛苦。其實早課就是一種修行,你可以先體驗體驗。”

我們放好笤帚,釋德做事有條不紊,不急不慢,到倉庫把東西都歸攏好,像軍人一樣一絲不苟。

我在旁邊默默等着。等他做好後,我們一起繞過前院,順着山路的走廊上去,來到一處禅房。

到了這座禅房,我大吃一驚,沒想到小小的慈悲寺還藏着這般洞天。禅房淩空飛渡,修建在懸崖之上,隔着欄杆,往下一看便是萬丈深崖。晨風溯起,太陽升了起來,金光掠過峭壁,照的禅房紅黃相應,宛若神殿。

我有種莫名的激動,心怦怦直跳,跟着釋德進了房間。

禅房裏面的布置非常古怪,面積很大,可空空的像是放風的牢房,靠着四面牆是一排排蒲團,上面坐滿了老老少少的和尚。禅房中央有一處高台,放着蒲團,主持濟慈坐在上面。房間很冷,早上寒意濃重,每個和尚的僧衣都雍臃腫腫的,用來防寒。

我沒想到這麽冷,凍得哆嗦,濟慈看到我,讓人取過一條厚毯給我。

釋德對我做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不要說話,他帶着我來到牆角的一個蒲團,讓我坐好。

他低聲告訴我要領。我盤膝坐着,雙手搭在膝蓋上,挺直腰闆。

前段時間跟着古學良特訓是有效果的,我這麽一坐,如果擱在以往,肯定坐不住。現在竟然覺得不累,反而還很舒服。

濟慈敲了敲木魚:“今日早課,修習安般念,執事僧監督。”

他話音一落,門口進來四五個壯和尚,手持教鞭,圍着房間開始轉圈,盯着每一個修行的和尚。看誰亂動亂說,“啪”一聲鞭子就上去了,不輕不重,挨了打的和尚趕緊端坐。

我看的稀奇,忽然耳邊風聲不善,随即肩膀被抽了一下。一個執事僧冷冷看着我。我趕緊坐好。

剛才釋德告訴我如何修習安般念,這是一種入門檻的心法,比較簡單,又叫修呼吸。全神貫注,排除雜念,用鼻子呼吸,把注意力放在鼻子下人中處,體味觀察從鼻孔進進出出的氣息。

我一直生活在鬧市,上網打遊戲吃串喝啤酒,碎片式信息紛紛擾擾,現在陡然靜下來,感覺全身别扭,腦子更是開了鍋,根本沒法把注意力放在鼻孔的氣息上。什麽稀奇古怪的念頭都有,開始還約束着自己,時間一長,索性信馬由缰,我腦子裏先是浮現出王思燕,想到那天把她壓在身下軟軟的感覺,當時怎麽就沒把她拿下呢。如果再進一步的話,先撫摸她的臉頰,再親親……

我正想的出神,“啪”一聲脆響,正打在臉上。

猝不及防,我一聲尖叫,睜開眼,看見一個執事僧拿着教鞭,對我橫眉冷對。

“這位施主打擾衆僧清修,請主持發話,把他趕出早課禅房。”執事僧對濟慈說。

濟慈睜開眼看看我:“無妨,他是第一次來,不懂此間規矩。齊施主……”

他叫我,我趕緊答應一聲。

“排除雜念,”濟慈道:“我知道很不容易,但你必須要做到這一點。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你所中的妖蠱之毒,已深入腠理,對抗此毒,唯有心靜坦然,知止謀定。”

老和尚說的這一堆,無非就是說治我身上的毒,就必須做好眼下的這個安般念。

想到剛才那些淫念,我也覺得自己活該挨打,在和尚的禅房裏想那些男男女女的私情,不揍你揍誰。

我重新入定,這次發了狠,全神貫注在自己的呼吸上,一出現雜念,就在腦海裏自己給自己一個大嘴巴,馬上把念頭拉回來。

這一早上,不知道在腦海裏扇了自己多少個嘴巴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木魚敲響,我睜開眼,疲乏不堪。可看到其他和尚,一個個面光紅潤,神清氣爽,真是怪了,我做完早課,爲什麽這麽疲憊呢?比坐三天三夜的火車還費體力。

釋德讓我過去,說主持找我。僧人走得差不多了,濟慈坐在高台,慈祥地看我:“齊施主,這一早上感覺如何?”

我歎口氣說:“老師父,我怎麽感覺特别累呢,腦累心累身體也累。”

“你都想什麽了,能告訴我嗎?”濟慈問。

我把心理活動都說了,說一起雜念,就在腦海裏扇自己的嘴巴,不知打了多少次。

濟慈笑,搖搖頭:“齊施主,扇自己的嘴巴難道就不是雜念嗎?”

我陡然一驚。

濟慈道:“淫念爲念,雜念爲念,克制淫念雜念的念就不是念了?”

我直愣愣站在那,似有所悟。

濟慈道:“初行禅修,如同一杯水靜放桌子上,水不動,裏面自然沉渣泛起。這時就不要管它,靜候片刻,沉渣自然回落,沉入水底,水不動它自然不動。”

我想起古學良的最後一課,他告訴我,不是風動不是旗動,而是心動。

濟慈道:“下次禅修,再起念頭不要管它,這是人之常情,它起它的,你觀你的呼吸。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自他橫,明月照大江。”

我心悅誠服,深深施了一禮。我問:“老師父,我體内的毒……”

“不急。”濟慈道:“你還沒有學會入定,未入定前,此毒無法清除。東南亞巫毒,最是陰險,它利用蠱蟲進你的腦子裏,開了他眼通。此蟲蟄伏于你的腦中,非入定而無法去除,你且慢慢修行吧。”

我聽的洩了口氣,真是鬧心。

釋德帶我去吃早飯,到寺院食堂一看,喝的是苞米稀飯,吃的是饅頭,連小鹹菜都沒有。而且規定一個和尚隻準喝一碗,和尚們靜靜吃着飯,真是食不言。

吃完之後,各刷各的碗,收拾好之後才能告退。

我要了一碗粥,剛喝一口差點沒吐去。可能是我毛病多,總覺的寺院的飯有股形容不上來的怪味,可能是用山上的泉水做的,口感奇差。我沒吃饅頭,勉強喝了碗粥,刷了碗出來。

釋德讓我自行方便,他們和尚還要到正殿去誦經,聽老和尚濟慈講解經文。

我一個人在寺裏溜達,大早上的也沒什麽人,前前後後轉了一個多小時,無聊至極。

轉着轉着,我來到了後院。剛到院口,就看到小廟前的台階上,坐着那個光頭。

光頭并不是一個人,旁邊還蹲着一隻白貓。這隻貓相當古怪,屁股坐在後面,兩隻前爪像人一樣抱着肩膀。

我覺得挺有意思,走過去打招呼,光頭看我來了,像老朋友一樣招招手。

我來到他的身邊,伸手撫摸白貓的腦袋:“這誰家的貓,怎麽跑這來了,這裏可是寺院。”

手還沒碰上,有人忽然細聲細語說話:“誰規定寺院隻準人修行,不準貓修行的?”

我沒反應過來,等意識到了什麽,猛然眼睛睜大了,我指着這隻貓,磕磕巴巴:“它,它會說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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