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聲音,初泉已經聽過太多次了。
貪欲和厭惡交織在一起,仿佛自己從來就算不得什麽同類。
初泉從不對此做什麽回應,除開那些不合理的利益要求,她想,他們說的也沒有錯。
黑與白混沌的交織在一起,從0到1需要多久?或者說,從機械變成人類要多久?
如果真的存在輪回的話,投胎到機械上的。
該算在那一道中?
那些人饒自在喋喋不休,對着這間宅邸的精美陳設評頭論足,似乎對那些已經拿不走的東西頗爲失落。
初泉隻是跳下那盞吊燈,避開人群從那扇尚未關上的大門裏走了出去。
這裏頗爲臨近海岸,海潮聲很快淹沒了背後的嘈雜聲,除了風聲和不斷拍打海岸的聲音,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座港口。
初泉并不想被當成怪物了還在這裏逗留,既然是這種背景,那麽科技水平不會太高,她也不用擔心這張臉被做成通緝令在世界各地傳閱。
原主似乎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東西頗有自覺,兜帽和長袍完全遮蓋住了那頭顯眼的頭發,除了湖藍色的眼睛頗爲醒目以外,這具身體上所有的特征都被掩蓋住顯得模糊不清。
初泉隻需要利用這一點,讓自己的僞裝更加完美一些。
“一張到蒙利爾的船票?十五鎊。”
買完船票到起錨聲響起,一切進行的都非常順利。
當然,初泉是不知道蒙利爾在什麽地方的。
深藍色的海面上偶有海鷗飛掠。
“我是住在海港并愛你的人。
孤寂被夢和沉默穿過。
在海與哀傷之間被囚禁。
無聲的,谵語的,在兩個不動的船夫之間。
在雙唇與聲音之間的某些事物逝去。”
船上的歌女唱道,略帶沙啞的聲音回蕩在這片不可能有回聲的荒野中。
初泉本應該去自己的船艙默默解析的,但現在她又不想這麽做了。
那個歌女的确有一把好嗓音,更重要的是她喜歡歌女所吟唱的内容。
過多人逗留的船隻連木闆都被熏上了淡淡的煙味,與海腥味交織在一起混合成一種複雜的潮濕的味道。
甲闆上姑且能夠稱之爲“嘈雜”,初泉卻突然覺察出骨子裏的孤獨。
這樣的情緒是不常見的,她思忖到,對一個任務才開始沒多久的熟練工來說,這種情緒更加是不應該存在的。
女人擡起頭望向無雲的天空,日光平等給所照耀到的每一片土地鍍上一層恰到好處的金色。
金色,她腦海中浮現出的是那個面容平靜的少年——啊不,應該是男人的眼睛。
此時那雙眼睛柔和的彎起,嘴角也微微上揚。
風擦過她的帽子,沙沙聲,書頁翻動的聲音,金盞花,淡綠色的液體,營養倉裏的孩童。
此刻她心中全是這樣毫無邊際的思索。
當然也不能算是全然的漫無邊際,至少這些思考的中心内容也都是圍繞着一個人。
“原來如此……”陰影遮住了她的眼睛,“這就是所謂思念啊……”
但她畢竟還是那個初泉,即便放縱自己也不會花上太久的時間。
天氣稱不上涼爽,這樣一個近乎全身都被包裹住的女人還是吸引到了不少的目光。
初泉并不願意暴露在這樣的視線下太久,她加快了腳下的速度,回到了自己那間船艙。
船艙還算的上幹淨,床鋪也算的上柔軟,最重要的是周圍沒有過多的聲響,初泉對現狀頗爲滿意,将意識沉入了解析中。
科技尚未在這個世界中開花結果,管理國家的還是教皇與國王,隻是國王一圈一個,教皇卻坐在至高無上的位置,與她想象的差不多,典型的歐洲中世紀風貌。
文藝複興的風氣在最富有的幾個國家漸漸流行起來,不過對于更多人來說,這仍舊是一個隻要挂上“異端”的帽子就能集體作惡的年代。
就像可憐的“阿瑞娜”一樣,她不過是因爲父母雙亡之後,獨守着巨額的财富被不懷好意的民衆觊觎,她的仆從很快就抛棄了這個孑然一身的小女孩,想要分一杯羹。
抑或者,他們自己都相信了這個“魔女”的帽子。
最後拿着火把的群衆将這位父母曾經周濟過他們之中不少人的唯一子嗣圍在房子裏,如果還是那個“阿瑞娜”的話,恐怕現在已經被活活燒死在十字架上了。
初泉對這個悲慘故事不予置評,這樣的故事太多了,一直發生今天,隻是換了個能被大多數人接受的外皮罷了。
群衆的力量足夠審判一個無辜的人,蘇格拉底如是,“阿瑞娜”以及其他“魔女”如是。
一天過去後解析的進度已經接近中層,這張地圖并不大,比初泉最近的幾個任務都要小的多。
初泉不是自願從解析中回到現實的。
而是黴運再次找上了她。
劇烈的晃動讓她意識到外面有什麽不大美妙的事情正在發生,她推開艙門,便被迎面而來的暴雨澆了個滿頭。
風雷雨電沒有一刻停歇的在空中盤旋嘶吼,她計算了一下,若是單憑這艘船隻硬抗,恐怕她就得靠遊泳回到岸上了。
初泉哀歎一聲,将意識集中在了頭頂的雲層上。
徹底散去這些雲層所要耗費的能力太多,不過若隻是将雨勢控制的小一些卻不會花費初泉太多精力。
當水手們發現他們一度以爲将會奪取他們的性命的暴風雨竟然毫無征兆的消減下去,不禁發出了雷鳴似的歡呼聲。
他們紛紛交談着當靠岸後要多喝幾杯來慶祝,一邊感謝神明放過了他們的性命。
無人注意到角落的船艙外,有個臉色發白、搖搖欲墜的女人。
自然之力果真是最不好控制的,無論是在現實中,還是在虛拟世界裏,僅僅是減小了雨勢,就讓初泉覺得一半的力量都被抽空了。
抽空跟一點點用完的感覺是不同的,仿佛是一個年富力強的青年乍然間就成了七老八十的老人,這種衰竭的暈眩感加上船隻的晃動不斷沖擊着初泉的神經,讓她的太陽穴兩側像是有人拿了一把錐子在反複敲擊一樣的疼痛。
“還不如遊回去。”初泉咬着牙咒罵道。
還有一天的航程,她什麽都不願意再想了,隻想将自己投身于床榻之間,好好的睡上一覺。
————————————————————————————
《我以火的十字》聶魯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