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沈茹葭的前二十三年人生裏,大體上她覺得她還是很幸福的。
雖然她的父親在知道她的志向并且“勸阻”無用後,就放棄了對她的期望,轉而培養起她的弟弟作爲繼承人,她還是覺得能夠堅持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是很幸福的事情。
她有一個強大的父親,一個溫柔的母親,一個活潑的弟弟,一個倍受他人羨慕的家庭,過着完美無缺的人生。
除了她,在她父親期許的道路上有些偏離,但在外人眼裏,沈茹葭仍然是在禮儀涵養上都無可挑剔的沈家大小姐。
即便每次她維持着光鮮的笑容的時候都想逃離人群,埋頭于機甲的研究之中。
熙熙攘攘,議論紛紛。
“你是我的女兒,你身上流的是政治家的血。”
“你爲什麽不聽你爸爸的話呢,你看你到現在做出了什麽像樣的東西了嗎?”
“爲什麽要我承受你的責任?我也想要有自己的人生!”
她捂住耳朵,無視這一切。
隻要做出足以革新世界的新型機甲,沈茹葭就可以作爲“沈茹葭”而存在了吧,而不是作爲“東方區管理人沈秩文的女兒”。
本來那一天已經很接近了。
直到沈秩文将一個頭盔送給了她,告訴她這是更精密的機甲模拟程序。
沈茹葭欣喜若狂的以爲,自己的努力獲得了父親的承認,以至于他願意伸出援手。
即使内心深處她自己都不相信這件事。
她的笑容在看見向她蜿蜒而來的裂縫時凝固了。
虛拟世界守則第一條“當你看到朝你而來的裂縫時,想辦法切斷聯系。”
不過多半沒有用就是了,基本上吞噬者想吞誰,普通人是逃不掉的,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腰纏萬貫,在這時候表現出驚人的平等性。
即便這個時候,她也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父親,隻當是自己運氣不好。
那之後她被抹掉了作爲沈茹葭的記憶,作爲“嘉如”成爲機甲學院的一個普通學生。
然後?然後就是漫長的噩夢。
在實驗的最後,她已經想起來她是誰了,但這也不能說明什麽,直到初泉在她耳邊輕聲說的那句話,一切才都串在了一起。
她明明,明明是應該記得的,一個全身黑袍的男人與沈秩文的竊竊私語,她看不清那個人的長相,仿佛他全身被籠罩在黑色的霧氣之中——就像朝着初泉撲去的那些黑色霧氣一樣。
那一刻沈茹葭才真正領悟“棄子”的含義。
在病床上,她竟然笑了出來,隻是一邊拿手臂擋住了眼睛,遮住了濕潤下滑的痕迹。
她已經,無處可去了不是嗎?
二
程淵覺得自己在管理局的生活過得前所未有的充實——任務是永遠做不完的,隻要他想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還是一隻可憐的單身狗,汪汪汪。
程易周圍還是圍滿了妹子,而他……不說了,都是淚。
還是工作吧,說不定哪天任務對象就對他以身相許了呢?
這樣想着,他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正是夕陽熠熠向下沉去的時候,他漫不經心的擡頭望去,正好望見二樓陽台上一個長發及腰白裙曳地的背影。
程淵的呼吸滞了一滞,感覺夕陽燒的他臉頰都熱了起來。
然後女子側過了頭,并不是傾城之色,舉手投足卻都透着他從未見過的高貴典雅。
他們的視線并沒有交彙,程淵也慶幸這一點,不然他可能會因爲心髒病發作而死掉的。
回到宿舍後,程淵靠在門闆上,慢慢的坐了下來。那一瞬間他真的以爲他的大腦要爆炸了。
程淵,男,二十六歲,除了程序之外,第一次發現還有能令他心跳的這麽快的事物。
既然她也在職員宿舍,那麽……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思緒又開始沸騰起來。可憐程淵完全不知道如何跟女性相處,别說女性了,男性跟他要好的都沒幾個。
“不知道她在哪個部門啊……”推門進來的程易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完全不明白弟弟坐在門後面滿面潮紅的在幹嘛,他還以爲有人把門堵上了不得不去推另外一扇門。
吃飯時程易聊起技術部的新成員:“……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麽有氣質的女性,完全看不出是技術部的。”說的好像他就像是傳統意義上的技術型人才,不認識的人的還以爲他是男公關。
程淵心頭一跳,急忙道:“那個女孩子是不是穿着白裙子,頭發很長,身材纖細?”
程易詫異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見過了?”
程淵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有些扭捏,磨蹭半天才說出一句話:“哥,幫我個忙吧。”
程易覺得有些頭痛,弟弟終于開了竅是好事,但是對象有點……一看便知沈茹葭的氣質并不是表象上的,而是長期涵養下的結果。無論是談吐還是言行,都嚴格遵循的禮儀,這樣的女人……雖然不知道爲什麽加入了技術部,但來頭肯定不小。
總之先試試吧,反正程淵還年輕,體驗一下失戀的感覺也不錯。程易充滿惡意的想。
三
程易的動作很快,第二天程淵便收到消息讓他今晚多做點菜。
對,程淵在常年的宅男生活中唯一進步的隻有廚藝了,這也是程易單身至今的原因之一,做菜都沒弟弟做的好吃?他已經被養刁了的腸胃受不了啊。
程淵正圍着圍裙在廚房裏熱火朝天的時候,房門被推開了。
他下意識的回頭去看,他哥正帶着……程淵那顆單身狗的心又開始砰砰直跳起來,沈茹葭沒穿昨天那件白裙子了,而是穿了一條小羊皮的短褲,再加一件米色的絲質帆布束腰罩衫,腰間松松的系了一條羅緞的腰帶,襯的她的腰身更顯纖細,腳踏一雙白色小牛漆平底鞋。相比昨天的不食人間煙火,今天顯得鄰家了很多。
程淵牢記着程易讓他要鎮定的囑咐,隻是鍋裏的雞翅差點被他炒糊了而已。
“叨擾了。”沈茹葭朝着程淵低頭示意,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頸。
鎮定,鎮定,鎮定。程淵在心裏不斷的重複,哪怕他擡眼望去全是危險警告,還是強迫自己自然的回複道:“你先坐,很快就開飯了。”
程易覺得他弟這個表現已經很不錯了,反正臉上的潮紅可以用熱的來解釋過去。
不過真正的戰役還在後面,他不無憂心的想,這才第一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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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沈茹葭說穿條白裙子這怪我嗎?要上崗了才發現隻有病号服,還是找初泉借了一件衣服混過去的,還好管理局沒什麽服裝要求,初泉那條裙子她穿出去工作簡直羞恥度滿格,下班了才趕緊出去買了兩套衣服。
初泉:要不我怎麽會把這件衣服給你呢……說什麽我太長時間不換新衣服有損管理局的形象,結果輪流往我衣櫃裏添東西,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看着衣櫃裏神奇的組成我也很痛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