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火并非瞬間将人化爲飛灰之火,業障産生帶來漫長的後果,也承受漫長的痛苦,不過顯然眼前的女子甯願承受這份痛苦也不願意離去,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而在痛苦的背後代表的也是一種美好。
計緣幾乎在接觸業火的一瞬間就明白了這些,哪怕經曆這麽多,他還是樂見到這種真正純真美好的事情,也讓本來心情不太好的他露出笑容。
胡雲那邊飄過來一件衣衫,将舍姬的身軀罩住,而孫一丘也激動地跑了過來。
“若若!你怎麽樣?”
孫一丘沖到舍姬面前,想要觸碰又不太敢,下意識看向邊上的計緣,即便是他用腳趾頭想也明白這一位肯定來頭不小。
“她沒事了。”
計緣這麽說了一句,孫一丘心中頓時舒出一口氣,俯下身輕輕晃動舍姬。
“若若!”
而舍姬竟然在這幾息之間恢複了意識,睜開眼睛就看到了身邊的孫一丘和不遠處的胡雲,明明此前的痛苦更甚煉獄灼烤,此時的景象恍如隔世,可那份感覺依然強烈無比。
“一丘......”
計緣伸出手掌,手心浮現了一個慢慢旋轉的迷你金盤,舍姬和孫一丘身上有一道道隐晦的細線飛來,全都融入了其中。
雖然看起來計緣沒有出手救治胡雲,但他這會的狀态卻好了不少,此刻也好奇張望過來,見到計緣手中的金盤上滿是符文,中心更有一輪太陽般的光輝在流轉。
那金盤上又飛出一黑一白兩道氣息,在計緣身邊化爲了陸山君和老龍,二者的視線都在周圍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金盤之上。
老龍在一旁感慨道。
“不成想此物竟然天機閣隕滅的根源,當年他們竟以天機輪爲基,試圖在計先生氣數耗盡之後逆轉生機,以求令計先生複蘇,隻是此事太過逆天,一切發展非人力所能左右,未能盡全功便在天劫中破碎,時也命也!”
“前半生信命,後半生逆命,天機閣其實沒必要爲我計緣做到這地步的。”
計緣其實是很知足常樂的一個人,他自認已經活得潇灑活得自在了,雖然也想多見見世間美好,但若在當年壽終也并不會有什麽歇斯底裏的不甘。
當年天機閣或許沒煉成寶物,但很難說計緣至今沒死是不是與之也有關。
此刻計緣另一隻手向着輪盤輕輕一揮,金輪的旋轉速度就一下子加快了不少。
“唳......”
一陣清脆鳴叫從金輪上傳出,這聲音似乎有某種穿透力,就連遠在天界的天神都能聽到,更是強烈刺激到了正在鬥法中的彌黃。
那絕世兇猿已經壓制了地藏明王和老乞丐,此刻兇焰暴漲,在聽到鳴叫聲後刹那間心如過電,法眼掃向幽冥一側的昏暗處。
黃泉水畔的幾人中,彌黃第一眼就看到了計緣,更看到了他手中的迷你金盤,彌黃微微愣神......
畢恭畢敬的幽冥帝君,冷峻侍立的陸吾大神,還有一位随性而立的龍君,還有那受創瀕死的狐仙,和匪夷所思般重新出現的舍姬和孫一丘,他們的中心并不是金盤,而是手持金盤的人!
鬥法短暫地停歇了下來,因爲兇猿攻勢的減緩,地藏明王和老乞丐同樣發現了黃泉水畔的變化。
天界,因爲鬥法的停歇,幾位天神也意識到了什麽,本該能感受氣機的窺天境在天神施法下挪轉照射範圍,挪移到了那被忽略的黃泉水畔。
天神之中,有人疑惑,有人皺眉,但這其中已經有人微微張嘴,甚至驚愕到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這裏知道計緣的人不少,但見過的還真沒幾個,隻是如此場景,多少有人往這個方向有所猜測,卻無人敢說破。
而在窺天境所照的人間,彌黃則帶着強烈的不可置信和亢奮吼了出來。
“你是計緣?”
彌黃此刻激動到妖軀都微微顫抖,臉上露出張狂的表情,如果能同計緣鬥法并戰而勝之,再奪走寶物超越自身極限,那是何等的美妙境界!
“轟——”
強烈的妖氣沖天而起,隻是妖氣的爆發就如同一場沖擊波,竟然将愣神中的地藏明王和老乞丐沖得暫且退避,隻是彌黃并沒有立刻向他們發出更強攻勢,而是面向了計緣方向。
計緣擡起頭,一雙蒼目微睜,一切風雲在這視線之下都如透徹的古井,微光映日月,甯靜抑風波,這視線似乎是在看彌黃,又好像不是。
但僅僅是這一對視,在彌黃眼中看到的不再是計緣,那隐藏在平靜之下的道,是一種震铄古今的浩瀚,觀天地之浩渺,感滄海之一粟!
彌黃狠狠甩了甩頭,一切計緣的傳說浮現腦海,曾經一些酒後的笑談在此刻皆爲真正笑話,沒有任何給過他這種感覺,别說是所謂勝負實力的衡量,哪怕要看清計緣都像是要用處十成力氣。
“計先生,久仰大名千餘載未曾一見,本以爲再無機會,不成想今日得償所願,如果是你,想來不會如這些庸仙俗佛這樣不堪一擊,與你鬥法一戰,得勝方解千古酣暢,哈哈哈哈哈......”
彌黃在說這話的時候,身上一道道光芒從其口中飛出,在其妖軀上浮現璀璨光輝,一聲金甲鬥袍熠熠生輝,一把頭尾雙刃長兵寒光凜凜。
那兇焰滔天的絕世之妖,此刻的光輝卻如此純淨非凡,随後一切光輝盡數收斂,彌黃憑虛而立,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油然而起,一雙琉璃般的法眼直直盯着計緣,仿佛此外的周圍一切都不再眼中了。
這一幕,看得老乞丐鼻子都快氣歪了,就連地藏明王都連連佛号,他們清楚這意味着什麽。
這是彌黃第一次用處兵刃和寶甲,就連妖界天界各方他的所謂兄弟朋友也幾乎無人見過,全力隻在面對計緣的時刻,其他人,都不配!
計緣左掌收起,握住手中金輪,随後負背在後,一步邁出,踏着清風走向天空,而彌黃則如林大敵,招招攻先的他此刻卻萬分緊張,不敢倉促攻去。
陸山君也在計緣騰空之後落後兩步踏空追随。
胡雲有些擔憂,計先生畢竟才回來,此前也曾所過在不是當年的計緣了,還是讓陸山君出手比較好。
“山君,這妖怪他......”
“嗤......”
陸山君嗤笑一聲,他理解胡雲的擔憂,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師尊,随後他回頭看向胡雲,臉上露出一絲贊許。
“這次做得不錯,用師尊的話說,算是道成了。”
彌黃如臨大敵,心中已經衍算過千萬種可能,但沒有一種可能算到計緣會如何出手......
直到計緣到達彌黃同等高度,彌黃的緊張值已經攀升到頂峰,握住神兵的妖臂青筋暴起,在他打算拼力先出一招的時候,計緣的腳步竟然沒有停下。
相隔了百丈左右的距離,計緣側身對着彌黃,繼續跨步向上,将彌黃徹底無視了。
所有人錯愕不已,包括緊張了好一會的彌黃大聖自己,他愣愣盯着計緣的背影,随後意識到什麽,猛然側身,發現陸吾大神就在不遠處。
陸山君輕蔑地看着彌黃,輕聲開口道。
“你還不夠格!”
說完這句,陸山君轉頭看向自己師尊,同時心中也暗暗做好防備,一旁彌黃的心中已經燃起一股影響實質的怒火。
隻不過這一切很快都淹沒在計緣接下來的聲音之中,計緣擡頭望天,向伸出右手。
“劍來。”
這平的聲音平靜如呢喃的聲音好似勝過雷霆,好似穿透時空。
遙遠的無量山中,一道墨光終于跨過千山萬水來到這裏,遠方一座巍峨的山峰正是小字的目的地,那一座山峰上部峭壁上刻着四個蘊含無上劍意的大字——無量劍冢。
在這山峰頂端,有一位膝前橫劍的白衣女子盤坐其上,她看到了遠方的墨光,但來不及說什麽就忽然感受到了什麽,化爲一道劍光離開劍冢山峰。
下一個刹那,整片無量山開始搖晃,牽動海中無盡波濤,搖曳天際無垠蒼穹。
“咔嚓,轟——”
無量劍冢粉碎,一道超越山峰的青白之光接天連地,一時間,海中千丈哮,天地甕中搖。
哪怕天地各方的凡人城池中,人們都有種醉酒般的晃動感,而在天界法會之所,已經是傾覆般的震動,桌椅側道人人不穩。
這一刻,天界到達一定境界的存在都心有所感,那座無量劍冢破開了。
“他是計先生!”
也是此刻,終于有人喊出了那個名字。
有人直接離開法會迅速飛向天門,有人則重新歸位,一起協助施法放大窺天鏡的探查,而幾方天門處的金甲神将早已先一步離去。
那一道劍光立于天地,于天穹高處扭轉,化爲一道勝過星河的光輝,如同那一聲召喚一般穿透時空阻隔,劍意橫空的一刻,劍光已至天涯。
藏鋒千年的仙劍從天河般的劍光中浮現,緩緩落到計緣手中,在計緣手握劍柄的一刻便抽劍而出。
這是或許是計緣當年淩駕天道之刻都未曾揮出的一劍,青藤劍中封藏的也是超乎世間理解的劍氣,而此刻計緣的劍意更甚于鋒芒。
沒有耀眼的光輝,更沒有震蕩天地的動靜,隻如平湖起風濤,劍意流轉向上,天地間萬千氣數望風而退,劍鋒所過一切華光盡消虛無,劍光穿透天界,穿透蒼穹,不斷延展不斷向前......
穿透天地,跨越三界,超出五行,分割陰陽,斬破混沌,一劍之威,沒有攻擊任何人,卻生生在天外斬出一片天外之地。
隻是除了計緣本人,還沒有誰意識到這一點,他們隻是茫然地看着這一劍超越心中之道所能承載和理解的一劍,心中的恍惚猶如震動的道心,這,就是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