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讓孫一丘愣住了片刻,下一刻就猛得沖出去想要去追舍姬,心中仿佛有極爲重要的東西被奪走,嘴裏隻剩下了“啊啊”的叫聲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但他卻無法移動分毫,因爲已經被胡雲下意識的動作給抓住了。
若說舍姬的動作給孫一丘帶來的刺激導緻到瘋狂,那麽帶給胡雲的就是強烈的震撼,他一隻手抓住孫一丘,一隻手從胸前的傷口處松開,接住了那一滴從舍姬眼中飄出了眼淚。
這一滴眼淚對于妖修來說是何其不易何其珍貴,它既可以代表一種修行的境界,更能代表的是純粹的真情,曆經胡雲千年妖生隻親眼見過這一次。
彌黃心中的震撼其實同樣不輕,以至于就連他都一時間沒有動作,隻是愣愣的看着舍姬舍身滾業火,又帶着決死之志朝他沖來,他看到的同樣是一種境界,令他對舍姬也另眼相看,雖還不足以讓他恐懼卻足夠産生一絲敬畏。
業火仿佛感受舍姬的決心,在一刹那蔓延了黃泉之上的大片區域,彌黃狠狠一踩黃泉水,随後向舍姬打出一道水障礙。
嘩啦啦啦
以力禦水,黃泉水化爲一股巨大浪濤打向熊熊業火,其中更蘊含彌黃強大無比的妖力,水火相交,産生一股強大的沖擊,仿佛陰陽之物爆炸,業火非但沒有撲滅,反而瞬間暴漲開來,在爆炸中形成滔天火海。
胡雲以重傷之軀拖着孫一丘急速後退,随後将他往身後一甩,孫一丘就止不住地不斷向後滑去。
“舍姬是爲了你犧牲的,不要做傻事辜負她的一片癡心。”
說完這句話,胡雲微微閉目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睜開眼,所謂生離死别莫過于此,舍姬竭力争取卻隻能哀其不幸。
一個妖修後輩,保持着對心中願望的純真期待,有爲情破除一切險阻又付出一切的勇氣,他胡雲堂堂一個狐仙,聽道于計先生,學文于文聖一脈,修法于妖族大能尊神,共春秋千餘載,此刻隻覺得自己竟然還不如她
“越活越回去了!”
胡雲自說自話,心中已經有了一份明悟升起,猶如神光化霧,心神之室内,高堂明鏡倒影狐仙該有本色。
一口仙氣緩緩呼出,胡雲上前一步,帶起徐徐清風,這風起于胡雲身邊,卻頃刻間帶起遙遠的氣息,那幽冥城中的廢墟之中也有一股清氣浮現,順着清風來到胡雲身邊,環繞在他身側。
生與死在此刻對于胡雲而言不再是恐懼的屏障,而是一道界線,一道可以某種原因跨過的界限。
“我自開啓靈性以來,學文于文聖,聞道于道祖,福澤勝過常人千萬倍,反不如一介女流妖修心神透徹,怪不得被看輕,不過我胡雲亦非毫無心氣之輩,萬物生機是道,萬物朽滅是道,生有其樂是道,死得其所亦是道!”
這一刻,無窮的劍意在此處彙聚,天際消散的星光再次顯現,仿佛無窮星輝也在落到胡雲手中化劍,動蕩的黃泉水也随之平息,洶湧的業火都爲之退避。
這一刻,縱然是彌黃也臉色大變,因爲業火,他已經退回黃泉對岸,此時隔岸看向胡雲心中也震動不已,這股匪夷所思的劍意,這股看似不強且鋒芒畢露的壓迫感,還未看到對方出劍,就猶如一柄鋒利仙劍頂在胸口,渾身的雞皮疙瘩大都已經暴起。
“彌黃,叫你見識一下,我這悟道所成的一劍,也不知道能有先生幾分風采”
胡雲的話風輕雲淡,前半句帶着平靜響起,後半句則有些喃喃自語,似乎有些不自信,但那份氣勢卻在這一刻徒然攀升千倍萬倍。
劍意從清氣,擡手風雲變。
胡雲将生死置之度外,掐起劍指的一刻,昏暗的幽冥鬼城舊址處恍若有無窮光明。
根本沒有任何準備的時間,或者說再怎麽準備都毫無作用,一劍點出,胡雲自身已經如幻影破滅,猶如一道流光化龍出現在彌黃眼前。
“劍,出,遊,龍。”
此前兇悍迅捷且威勢恐怖的妖物,此刻在運劍的胡雲眼中顯得纖毫畢露,劍指點出,刺破入打來的金色雙拳,刺穿一雙妖臂,又穿入左肩透背而出,胡雲身如遊龍劍如遊龍,手指随着劍勢往上一劃,劍光自妖物左肩光裂向上。
唰.
天宇被分割兩半,同彌黃肩膀以上的裂痕遙相呼應,一顆兇悍的妖首飛在空中。
此刻的胡雲從兇猿妖軀處錯身而過,步伐幾個踉跄,回首看向黃泉處,業火熊熊之中卻看不到舍姬和對岸孫一丘的聲音,身子一軟已經跪倒下去,胸口鮮血瘋狂湧出,将膝下大地染成一片紅色。
幽冥舊城的昏暗仍舊在,而不遠處卻已經天光大亮,這不是陰間該有的景色,一劍之威已經劃開了陰之間陽的界限。
“嗬,嗬,嗬”
喘息間,胡雲的意識都已經有些模糊了。
“好厲害的一劍!”
熟悉卻恐怖的聲音傳來,胡雲瞳孔散大盡力擡頭,不可置信地看向半空,一個身穿紫金長袍的男子懸浮在那裏,雖然模樣略有不同,但那眼神,那股氣勢都和彌黃一般無二,并且更強。
天空中的彌黃一招手,無頭兇猿和頭顱一起向上飄起,化爲幾粒珠子從下方飛來落入他手中,再看一眼孫一丘,伸手一攝,也将之遙遙攝來。
“你”
胡雲已經沒有掙紮的力氣,心中有着不甘也有着釋然,他已經盡力了,現在不過是等待元神消散身死道消而已。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
一道明黃色的光芒升起,一隻佛手伸來,先一步将孫一丘攔下,出現在此的是一位身着黃色舊袈裟的老和尚。
“老衲算是趕上了!”
一揮袖,一道佛光升起,封住了胡雲周身,令其元神不再潰散,又一道佛光打向黃泉,将熊熊業火封在水面。
但下一刻,一雙拳頭已經打到和尚面門。
“轟隆.”
和尚生生受了這一拳,陷地三尺退後三丈,周圍的一切猶如狂風掀草皮,将随時砂礫灰燼一起形成扇面掃向後方。
根本沒有任何廢話,一拳接着一拳,一掌接着一掌,彌黃的攻勢如同狂風暴雨,打得和尚節節後退。
“地藏明王,攔不住我的,佛法已朽所以幽冥多惡業,滋生這熊熊業火,伱自己罪孽滔天,幽冥之鬼尚不能度,管不到我這裏!”
“業不盡我自會去度,火不滅我自會去救,衆生之苦有盡,而佛法無盡。”
随着地藏明王的話語,誦經聲和種種真言不斷在空中響起。
那彌黃卻面露瘋狂,進而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我号彌黃大聖,自有承載宇内之氣,超脫爲聖之志,你千百年佛法度惡鬼,還有幾分能耐就都拿出來給我看看,否則就白死了!”
孫一丘近在咫尺,彌黃就愈發感受到一種冥冥之中的機緣,平常有所收斂的狂傲在此刻盡數綻放,身形微微膨脹,肌肉隆起毛發延展.
五顆各色靈珠從彌黃身上浮現,随後融入其身軀,也是這一刻,彌黃現形完成,乃是一隻金色兇猿,可其身形卻如常人一般大小,就連無窮妖氣都内斂其身。
這是一股遠超尋常的氣勢,沒有妖氣靈光顯露,可天宇之光都在兇猿背後扭轉。
地藏明王微微垂目的雙眼猛然睜開,看向天空的猿猴也露出微微驚愕,天地間竟然又孕育出這樣的兇物。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一聲佛号過後,千年不出的明王法相浮現,金色煌煌光輝同朝陽比肩,雙臂合十雙目怒睜。
“這才有趣,這才暢快!哈哈哈哈哈!”
兇猿大笑中沖向明王法相,一掌揮出,和巨大的明王法相一掌相擊。
“咚轟——”
佛光也妖光沖撞,徹底撕碎了被一劍破開的陰陽界限。
在恐怖的沖擊之中,胡雲驚駭的發現,明王法相被打得往後不斷滑移,仿佛巨大的明王像和渺小的兇猿身形逆轉。
此刻胡雲心中不由想着。
‘陸山君能對付得了這妖孽麽.’
所謂天妖,胡雲見過不少,這彌黃已經完全超越了此等概念,或許已經到達了另一種境界,也難怪敢自稱爲大聖,确實有狂傲的本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