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對于土地公和義冢鬼魂來說是漫長的一夜,對于整個茅灘村人來說同樣如此。
清晨陽光揮灑大地,茅灘村的人也陸陸續續醒來,廖大丘和妻子從床上直起身子,感覺腰酸背痛。
“嘶……哎,我說孩子他爹,昨晚上我可一直都沒睡好,半夜裏做夢……”
話說到一半,婦人突然收聲,下床取了水壺喝了口水才繼續說道。
“我夢到自己睡在了沙場上,到處都是喊殺聲,好似兩支軍隊打得慘烈,但就是起不了身,想睜開眼睛也睜不開,眼睛辣得很。”
聽妻子這麽一說,廖大丘立刻激動起來。
“我,我呀,也是這樣,怎麽睜眼就是睜不開,但周圍殺得慘烈,我都能感覺得到,實在是太可怕了!”
“你也夢到了?”
妻子詫異地問道。
“是啊!”
兩人激動過後面面相觑,然後才趕緊穿戴衣物。
等廖大丘收拾好之後開門出去,就見到鄰居老張已經急匆匆地跑到他家屋前了。
“老廖,老廖!我跟你說啊,昨晚我做夢,夢到咱們村周圍在打仗呢,那殺聲震天啊,我就是睜不開眼睛,心裏可害怕了!不光是我,我老婆也夢到了,還有老劉他們家也是啊!”
廖大丘咽了口口水,趕忙出門幾步說道。
“老張,不瞞你說,我和孩子他娘也做了一樣的夢,看不到但能聽到,就和身邊在打仗一樣,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陣亡的死屍……啊呸呸呸,我是說感覺自己睡得很死!”
老張下意識走近幾步,看着廖大丘,壓低了聲音問了一句。
“老廖,你說是不是,是不是那些義冢中的鬼,昨晚上已經和瘟疫殺過一場了?”
廖大丘看看義冢的方向,也下意識的點點頭。
“說不準的呀!”
随後兩人隐約聽到村中的聲音越來越嘈雜,起床後的村人們都在相互訴說昨夜可怕的夢,這一說,大家才發現,除了少數睡得特别死的人,大多數人都做了這個差不多的夢。
有的人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睜不開眼睛卻知道在戰場上,有的人則能睜開一絲絲眼睛,當然這一絲絲不足以看到什麽,但卻能看到綠光幽幽和大量混亂的人影,在晃眼的腳步中沖殺在一起。
大家都不是傻子,這種情況不用說得太明白,誰都能聯想到前段時間燒給義冢鬼魂的戰旗和兵刃,以及由義冢之鬼和土地公分别托給廖大丘和老村長的夢。
很多茅灘村民連早飯都顧不上吃了,一起村裏村外轉悠了好幾圈,但都沒見到什麽戰場的痕迹,倒是意外地見到了兩個外鄉人。
廖大丘和老村長帶着七八個村中漢子走到義冢外的時候,見到有一白衫長袍一藍色袍衫兩男子正站在外頭看着義冢,聽到腳步聲後也回頭看向茅灘村一衆村民,但面上并無任何驚愕之色。
“諸位好,鄙人計緣!”
“鄙人常易!”
計緣朝着村民微微拱手,常易當然也是同樣行禮。
這兩人一看就是有學問的,舉止更是彬彬有禮,茅灘村人當然也不敢怠慢,在老村長帶領下,趕緊也回了禮。
“不知兩位來自何處,來我茅灘村所爲何事啊?”
計緣面露微笑。
“我們來得地方挺遠的,聽說這邊有人爲路邊遺骨建立義冢,所以特地來看看這建立義冢之人,不知是哪一位發起的?”
茅灘村人都望向廖大丘,後者猶豫一下還是站出來說道。
“呃,義冢算是我發起的,可這事也是咱村裏一起辦的,這麽些年沒有村裏人一起幫忙,我哪能建立起這麽一座義冢啊,就是屍首也不是一個人好搬得嘛。”
計緣點點頭。
“确實,諸位高義!”
“呃呵呵,不敢不敢!”
“哪能啊,咱這也是積德嘛!”
“是啊是啊!”
村裏人被這麽簡單的誇獎了兩句,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心裏頭當然是開心的,這兩位一看就是老有學問的,在他們心中,有學問的人說話那分量可不同。
“對了,兩位既然來自遠方,那這時間來咱大河縣可不太好啊,你們是不知道啊……”
廖大丘下意識又看了看義冢,才對着計緣和常易道。
“最近啊,我們縣和相鄰縣好像鬧瘟疫呢,這可不是小毛小病,染上了可危險着呢,你們這時候還往這跑啊?”
常易淺淺呼出一口氣,微微搖頭後也開口了。
“是啊,鬧瘟疫呢,不過不是你說的大河縣和相鄰的縣,若真細細算算,這疫病肆虐之地,連縣算鎮,怕是得近百之數了……”
“啊!?”
“近百?”
“老天爺呀!”
“都是瘟疫?”
“這……這可能嘛?”
茅灘村人顯然被常易口中的數字給吓住了,他們很多人都很少出自己的大河縣,去得最遠的地方大約也就是隔壁縣了,雖然這近百之數包含縣也包含鎮,但光想想都知道是很大範圍了。
在村人驚愕的時候,計緣則看向廖大丘,觀其氣各色升騰氣血不虛,福德之像雖然不明顯但比起周圍人還是好不少的。
“這大清早的,兩位先生應該也沒用過早飯,我們村雖然窮,但還是好客的,不若兩位進村一起吃個早飯吧?”
“對對,到我們村裏坐坐吧!”
“是啊是啊,和我們說說外面的事,這瘟疫在外頭到底咋樣了?”
“對對對,說說外面的事!”
老村長的提議立刻得到了大家的同意,計緣和常易對視一眼,前者點頭謝道。
“謝過各位好意,那我們就叨擾了!”
“不打擾不打擾,兩位先生請!”
一行人在村裏村外逛過了,沒見着什麽戰鬥痕迹,也不可能一直找,所以現在将計緣和常易迎進了村。
在路上,自然有人忍不住和計緣兩人說了義冢鬼魂托夢的事情,也說了昨晚上幾乎全村人的夢,想向兩個學問人求着解解夢。
計緣和常易裝作思量一番,很直接的告訴村人,這事八成是真的,算是好人有好報,往日積德今日擋災了,這也令茅灘村人十分高興。
約莫一刻多鍾後,廖家小院内,計緣和常易各自捧着一個大花碗,挨近坐在小凳上。
碗裏是滿滿當當的米粥,上頭還放了不少鹹菜,算是廖家招待兩人的早餐,而廖大丘也坐在對面吃飯,他妻子和孩子則坐在廚房的門檻上。
計緣用筷子挑着鹹菜,娴熟地刮着粥吃,吃得是津津有味,這令他回想起當初第一次離開甯安縣,在水道小船上吃粥的感覺。
常易一臉新鮮的端着碗,看看計緣再看看自己,很是稀奇的嘗試着這鹹菜就粥,他自有記憶開始就生活在仙霞島,雖然不是絲毫世俗常識都沒有,但在尋常百信家就着鹹菜吃粥還是頭一遭,尤其這粥大部分還是昨天冷飯熬的。
“嘶嘶……嘶溜……”
計緣喝粥的樣子讓老廖心頭放松不少,之前生怕招待不周,想煮兩個雞蛋,但上次羹飯殺了家中老母雞,雞蛋已經沒了,左鄰右舍也大多如此。
熱騰騰的米粥喝了大半碗,計緣這才緩和一下速度,跟熟稔了許多的廖大丘聊起來。
“對了,聽說廖兄台有一子在外從軍,令你夫婦二人時時挂念,要是方便的話,可否同計某說說此事?”
計緣突然提到這件事,令廖大丘也挺意外的。
“呃,計先生是聽誰的?”
廖大丘記得這兩位大先生來的時候都不認識村裏人,來這的路上聊的也大多是義冢和昨晚村人的夢,怎麽突然就聽說了自己長子從軍的事了?
“呵呵,本方土地公托夢的!”
計緣這麽笑着說了一句。
‘哎呦喂!’
聽到計緣這話,一個矮小的杵拐身影在廖大丘家院外某處角落不由會心一笑,但也不敢過分靠近。
托夢這種事最近茅灘村人經曆了幾回,計緣這麽一說,廖大丘立刻就信了幾分,不過本來嘛,這事也沒什麽不可說得,隻是勾起了一些感傷。
“哎……長子廖正寶出征九年了,九年來杳無音訊,同批次的兵丁也有幾個回來的,都說不知道什麽情況,哎……希望阿寶還活着吧……”
說這話的時候,廖大丘自己都沒什麽底氣,而那邊的婦人也在默默歎氣。
“嗯,計某粗通一些蔔卦之法,廖老兄要是不嫌棄,不妨将你兒子的生辰八字和出征年月日都告知我,我好給你兒子算算命?”
老廖家不知道給大兒子算過多少次命了,基本次次都是吉兇難料,或者說挺過一劫大富大貴這種廢話,但本着計緣也是好意,就點頭答應。
“也沒什麽不可得,我兒生于……”
廖大丘說着,計緣則放下筷子縮手袖中細細掐算,而身旁常易微微眯眼神光内斂,顯然也在蔔算。
遠遠瞧見這一幕,哪怕土地公道行根本看不出兩個仙人是否在施法,甚至看不出一絲仙靈氣,但問生辰八字這種事,絕對是在幫着算廖正寶吉兇了。
‘不成想這廖家有此福德,兩位仙人一起爲其蔔卦,單憑這一點,廖家人以後死了,在陰司都能高鬼一等啊!’
那一邊,廖大丘嘴上剛說完,計緣和常易就停下了蔔算,相互間對視一眼後微微點頭。
“計先生,他确實還活着!”
“不錯,還活着!”
廖大丘和婦人聞言微微一愣,端着粥碗的手都略帶顫抖,兩位大先生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如同以往算命先生一樣含糊其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