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霸天自然不是蠻不講理的存在,但這些年也從燕飛口中聽過不止一次當初牛奎山的事情。
老牛屬于那種粗中有細的人物,曾經反複分析過牛奎山虎妖的個性狀況,雖然那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但對于成了氣候的妖怪而言二十年并不算多久,鐵定也改變不了多少。
從燕飛的口中,老牛站在一個妖怪的立場,以一個沒怎麽接觸過正統修行界的野妖的狀況出發,思考得出幾個關于陸山君的結論。
其一:這陸山君對于九少俠而言,不論實力還是心态都處于淩駕地位,九人幾無可能反抗這種層次的妖怪,化形後就更不可能了,而且對于九人的生命在意程度不高。
其二:可以說虎妖心思細密,但一定程度上也能算欺軟怕硬,畢竟當初計先生在廟裏才能讓那虎妖改了念頭,若是計先生不在,九人早就死八百回了,什麽慧根靈性的都得靠邊站,說白了還是計先生拳頭大,否則那虎妖能服軟?
其三:對于諾言極爲看重,也可能是很怕或者很尊重計先生,更大可能是三者皆有,加上很多妖怪的性格簡單,陸山君基本屬于言出必行的那一類,說不吃人就不吃人,同樣的,你沒按照約定做人,那說弄死你也絕對弄死你。
這三點都是老牛反複推敲所得,也想過初見時的應對,若是計緣知道這老牛心中所想,也會贊歎一句,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此刻見到陸山君,老牛第一反應就是:‘氣勢上要先一步碾壓這老虎,讓他知道一個才化形沒多久的妖怪,該如何尊重前輩!’
如今的祖越國神道敗壞得厲害,即便是洛慶這樣的地方,陰司城隍勢力雖然不弱,但也隻是保持中庸平衡。
那洛慶城隍早就知道有牛霸天這麽一個妖怪在城外,但對方不顯山不露水,道行顯然極深,沒有爲禍洛慶之地的情況下,保持了一個默契互不相擾,所以此刻牛霸天釋放妖氣也并無顧忌。
話雖如此,此時牛霸天的妖氣依然還是比較收斂的,但隻是相對于形,而不是對于勢。
妖氣彌漫在牛霸天周身兩丈範圍,更是騰起三丈高,威勢凝縮煞氣騰騰,隐隐約約有一頭目生紅光的健牛在咆哮。
陸山君視線從燕飛身上挪開,看向牛霸天,老牛此刻稍稍擡起下巴,用眼皮下垂着的角度注視着陸山君,雙目深處有幽光妖焰騰起。
燕飛身邊能有這麽一個絕對道行深厚的妖怪,也确實令陸山君有些意外,遂再次朝着牛霸天拱了拱手,和聲問道。
“請問閣下是誰?同燕飛又有什麽關系?”
牛霸天心中暗笑,态度還不錯,肯服軟就好,面上的表情也稍稍緩和,哼了一聲回答。
“我叫牛霸天,耕牛的牛,稱霸天下的那個霸天,燕飛是我老牛的兄弟,雖是一個凡人武者,卻很合我老牛的胃口,嗯,是性格對味,不是好不好吃那意思,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他若有事,我老牛自然不會不管!”
牛霸天講話一半還很貼心的解釋一句,生怕陸山君這才化形的山野妖怪不通語境,同時也把話挑明了,燕飛的事就是他老牛的事。
“哦,失敬失敬,燕飛倒是有個好兄弟啊!”
陸山君笑着回應一句,然後看看籬笆圍牆又看看裏面。
“不知可否容陸某進來說話?”
“山君請便。”
燕飛淡淡說了一句,不得不承認,有牛霸天在身旁,燕飛底氣也是足了不少,至少并不是很怕。
陸山君剛要擡腳邁步,老牛就又開口了。
“慢着,我讓你進來了嗎?”
看着臉上浮現冷笑的牛霸天,陸山君眉頭皺起,又把腳收了回去,剛想開口說一句,老牛就又笑着開口了。
“你可以進來了。”
陸山君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脖子動了下,發出細微的骨骼“噼啪”聲。
“牛兄,是不是太過了……”
近距離之下,燕飛能以内力真氣壓縮聲線,傳入牛霸天耳中,後者低聲笑道。
“燕兄弟,不礙事,這種沒見過世面的野妖,就該壓一壓,這是我們的地頭,你瞧他,不挺乖巧的嘛!”
兩人低語的時候,陸山君已經克制住一瞬間的怒意走進了院子。
燕飛到底不是牛霸天,不敢太過分,順手将桌上的茶盞取了一個,倒上了一杯茶。
如今正是盛夏之末,茶水依舊不涼,反而顯得滾燙。
“山君請坐,請用茶。”
有牛霸天在一旁,加上燕飛這些年的鍛煉,說話也不卑不亢。
陸山君“嗯”了一聲,就在桌邊坐下,燕飛也陪同落座,就老牛氣勢騰騰的站在一邊看着陸山君。
“閣下不累麽?”
看着這牛妖維持着這種令陸山君也有些壓抑的壓迫感,他忍不住諷刺了一句,不過老牛根本不理他,隻是看着他而已。
“燕飛,你也應該知曉我爲何是而來,祖越之地對飛劍客評風褒貶不一,而且在我看來,你身上戾氣不淺,也有怨氣纏繞,那麽你行得是什麽俠?”
不等燕飛回答,陸山君繼續道。
“聽說九年前你以比武爲名約戰一位中原大俠,最後你取勝,而那大俠命喪你劍下?可有此事?”
燕飛閉起眼回憶一下,随後歎了口。
“确有此事,刀劍無眼,比武關頭也收不住手,不但是他,當初爲了磨劍,我還約戰過的數位祖越江湖名宿,有好幾個落下重傷,死的也有。”
“哼,比武是武者雙方都認的事情,姓陸的你還能用這事來評判嗎?”
牛霸天又哼唧一句,随後道。
“生死狀這種東西你懂不?不想比就别愛惜名譽,死了能怨誰,技不如人呗!我們妖怪吃幾個人都不以爲意,凡人比武失手殺人,大驚小怪什……”
老牛突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冷意襲來,還沒說完的話都給生生止住了。
陸山君面上浮現一種可怖的冷笑,視線也已經開始冰冷下來,這一切變化并非從燕飛承認比武殺人開始,而是從牛霸天一句“我們妖怪吃幾個人都不以爲意”之後産生的。
牛霸天心中猛得一跳,不知爲何感覺有些不大對頭。
“燕飛,當初您們九人我幾乎都已經拜訪,倒是沒想到你竟然與妖物稱兄道弟,呵呵呵呵呵呵……很好,很好!觀這牛妖行事,也不像是個好東西。”
陸山君茶水一口都沒喝,慢慢從位置上站起來,眼中浮現金珀之色,兇光彌漫之下掃過燕飛和牛霸天。
剛才陸山君就已經對這牛妖有些不爽了,不過粗鄙之人常有,粗鄙之妖也應當不少見,以陸山君的涵養,這點肚量還是有的。
可現在不同了,這煞氣濃重的牛妖,還是個随便吃人的主,加上燕飛這所謂的飛劍客同樣戾煞纏繞,負面傳聞一下就占據了主導。
“怎麽,想打架?姓陸的,你一個才化形的‘小妖怪’,能頂得上我一條胳膊的力氣麽?”
牛霸天已經察覺到氣氛變了,但此刻更不能弱了氣勢,就和他上青樓一樣,該硬就得硬。
‘一個才化形的妖怪,就算是虎妖,多給他一百年修煉時間又如何,還能翻了天去不成?’
“打架?呵呵……不不不……”
陸山君皮笑肉不笑的搖了搖頭,但那種面色沒有讓老牛松口氣,反而有些緊張起來,這可不是服軟該有的樣子。
果然,陸山君下一句話就讓燕飛和牛霸天心中同時“咯噔”一下。
“陸某并不是想打架,隻不過,想殺了你們而已!”
此話一出,陸山君身上殺氣驟燃,煙絮一般的黑光兇焰騰起,随着身上衣衫的變色,開始彌漫,一股可怖的兇煞之氣擴散,金珀的視線死死盯着燕飛和牛霸天,令老牛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壓抑。
“燕兄弟,到我身後來,這虎妖不對勁!”
老牛隻來得及說出這句話,陸山君身形已經在眼前模糊。
“嗷吼————”
猛烈的咆哮聲在牛霸天和燕飛耳邊炸裂,在短暫失聰的“嗡嗡……”聲中,牛霸天下意識雙臂一擋。
“轟……”
小莊園院石桌炸裂木凳掀飛,茶壺茶盞碎裂四散,院中更是掀起一陣裹挾着煙塵的狂風。
“哞……”
牛霸天遭受重擊吃痛之下,在身體被擊飛的一刹那,還不忘電光火石之間抓住燕飛的衣服,将他一起帶飛,否則燕飛站在原地必死。
“轟……”
老牛直接被打得撞碎身後一間房屋,犁着地倒滑出去十幾丈才停下來,看看最最厚實堅固的左臂上,一道道裂痕血肉猙獰,他心有餘悸的略微喘氣。
剛剛若是反應慢了一拍,隻怕這一爪就照着胸口了,這明顯是朝着心髒去的。
能不能破開自己胸口老皮和妖力的防禦老牛不清楚,他隻知道自己絕對不想試試。
“燕兄弟,一會鬥法打起來,你能跑多遠跑多遠,老牛這次沒跟你開玩笑!”
莊園院内,陸山君舔了舔露出利爪的右手,随後将手中的血甩掉,這微微一嘗,舌頭上的熾烈感讓他知曉,這牛妖道行比想象中的還高。
“嗷吼……”“哞吼……”
兩妖一聲嘶吼,身形在同一刹那消失在原地,随後“轟”“砰”“轟”……聲勢巨大打鬥伴随着旋風和地面的撕裂一處處炸響。
揮劍斬開好處飛濺的石塊和碎木,身體更是被狂風吹得站立不穩,連身法都試不出來,隻能一咬牙,聽從牛霸天的吩咐開始往遠處跑。
地面好似正在發生地震,莊園外圍的果木早已被毀,不是傾倒就是攔腰撕斷。
燕飛跑動中回頭望去,牛霸天此刻正抓着一顆粗壯的柿子樹連根拔起,輪棍子一般朝着陸山君打去。
“轟隆……”
地面狂震動。
“踏蹄崩裂~~~”“轟……”
“踏蹄崩裂,踏蹄崩裂,踏蹄崩裂,踏蹄崩裂……看你死不死!”
“轟……”“轟……”“轟……”“轟……”……
煙塵彌漫法光閃耀,蹄踏神通和掄樹橫掃交替攻擊。
最後一擊落下,陸山君嘴角溢血得倒飛出去,一路“轟隆隆”撞斷好幾棵樹,砸碎水渠邊的老水車之後砸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小老虎,你不是我對手,我妖軀法體都還沒運使出來,你也就現原形能拼一下,還是回去再修煉幾百年吧,哈哈哈哈哈哈……”
牛霸天身上妖氣煞氣彌漫,黃色光暈沖起十幾丈,抓着明明該早就斷裂的樹幹狂笑不止。
隻是下一刻,老牛的笑聲就已經弱了下來。
稍遠處,陸山君的妖氣和煞氣已經化爲了虛無的火焰,渲染了半邊天空,在一陣陣“咯吱”聲中,一頭從未見過的恐怖巨獸正在一點點顯露出真身……
老牛一雙眼睛瞪得越來越大,最後簡直如同兩個銅鈴,稍有些僵硬的轉頭看看遠方同樣呆滞的燕飛。
“不是……兄,兄弟,你們大貞那邊……管這叫老虎!?”
求月票啊,求月票啊,月底了求票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