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楚家雖然看似沒什麽人在朝爲官,但還真不能小觑這家人在京城的能耐,不過倒也沒能引起計緣多大興趣,依然坐于閣樓上邊看書邊吃包子。
計緣看書的時候吃東西就會很慢,五個包子就是常人壯漢也不過七八口就能吃完,到了他手裏越是看書入神吃得就越慢。
一直看到日頭西斜,計緣已經将整套《百府通鑒》都翻閱得差不多了,可手中的包子愣是還有一點邊角,好似就是等的一套書看完才吃完。
讀完最後一句,翻上第六冊《百府通鑒》的背頁,計緣才将左手中的一點包子邊角丢進嘴裏,神态也不知是在品味包子還是在品味書的内容。
計緣如今的心态比起上輩子而言不能說大相庭徑,但至少平和得多耐心也好得多,即便如此有時候還是會追憶一下手機網絡等東西,各地民俗之類的事情網上點兩下就都出來了。
到樓下将《百府通鑒》放回原處,計緣再次回到三樓的時候已經準備睡覺了,不過他睡覺并不是真睡,而是借着睡眠的時刻領悟老龍那借來的異術。
老龍那邊的東西雖然不是仙府正宗,但畢竟是真龍,隻要是老龍真的有興緻,有的是時間研究,再不濟也會有個似是而非的産物,如之前白鹿的仙獸法決前身,計緣給完善一下之後覺得應該還是比較出彩的。
這所借玉簽玉簡中計緣最感興趣的,自然是“以物傳神”和“騰雲駕霧”,前者練習起來比較方便,後者則是著名的飛舉術之一,需要細細推敲反複在意境乃至夢境中練習模拟。
正常的修仙之輩在學習騰空類術法的時候,都是有長輩随行保護的,怕就怕一不小心給摔死了。
不過計緣并不是因爲怕摔死,真要覺得不保險,他也不會拉不下臉來請老龍看護,大不了會令老龍大大吃驚一下,甚至被調笑一番,但對方也絕對會幫忙的,這點計緣看人(龍)還是很準的,當初老龍要交朋友也不是沖着計緣的本事。
老龍異術很特别,一些描述簡直是細至毫厘,與其說純粹的駕雲不如說還有禦水禦風和一些特殊顯化的因素在裏頭,同《通明策》上記載的那些騰雲之術差别有些大。
俗話說風從虎雲從龍,龍屬的騰雲駕霧是天賦神通,真龍更是其中佼佼者,本不需要怎麽學習,老龍既然鼓搗個應氏異術,不管他當初是不是閑的發慌,但肯定非同凡響。
計緣睡覺倒也簡單,取過藏挂在閣樓簾布上端的那隻灰布包袱,放地上做枕頭,然後就地側躺,一根玉簽墊于首下,幾個呼吸之間就進入了夢鄉,于休憩的夢中修行異術。
不似尋常修仙之人入定入靜的潛修,如計緣這般細潤手段,估計也就他這種意境化山河并且可以時時重合的奇人才能用了。
。。。
計緣這邊才入夢,永安街邊的燕回巷裏卻有人才從長夢中醒來。
王立睡得有些迷糊,邊揉邊睜開眼睛,入目的是租住房室的天花闆,略顯呆滞的坐起身來伸個懶腰打個哈欠。
“嗬啊~~~”
哈欠中眼角有眼淚溢出,也讓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看看室内有些昏暗的樣子,天色應該不早了。
床邊桌上的碗筷等物已經不見,或許是房東家裏有人又來收拾過了。
現在王立還有些發懵恍惚。
“我怎麽就突然睡着了,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視線掃過桌面,看到了最上端一泛黃紙張上寫着“白鹿緣”三個字。
刹那間,腦中如過電,白日長長夢境中的一切都被回想起來。
王立整個人從發懵到一抖,再到逐漸亢奮起來,掀開被子就扒到書桌前。
“白鹿緣!白鹿緣!我得記下來,這是有神仙在傳授故事,我得馬上記下來!”
心情激蕩之下,王立趕緊又點了寫清水在硯台裏,開始重新磨墨,要寫的故事可不短,但作爲一個說書人的本能,他的腦海裏已經将故事脈絡編排的更加精彩紛呈。
“這書得有有五回,不不,得有六回,必須要六回以上才能講完……”
喃喃自語的時候手上更是激動,手上磨墨的動作都像是在打擺子。
剛剛起床沒多久,一陣寒意襲來,王立又是一哆嗦,趕忙拖過被子把自己裹起來。
看看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拿起桌上火折子想要點亮油燈,打開蓋帽卻發現這火折子裏頭星火已經燃盡。
“小冬~~~小冬在嗎~~~”
王立從放開被子從床上起身走到門口吆喝幾句,但是卻不敢開門,知道外頭一定更冷。
“哎來了,爹,娘,王先生醒了,在叫我呢。”
“睡一天了,準是餓了!”
旁邊屋子裏的笑聲和對話聲傳來,随後男孩小跑着到了王立屋前打開門。
嗚……嗚……
一陣傍晚的寒風吹進來,王立忍不住哆嗦一下。
“王先生醒啦?給您備着呢,今天初一,有扣肉和白斬鴨,嘿嘿嘿,可好吃了!”
“哦哦哦,好的好的,正餓得慌,對了,給我取個新的火折子過來,要引着的,屋裏的滅了”
男孩看了看屋裏烏漆嘛黑的還沒外頭亮,清脆的答應一聲“好的”,就小跑着離開了。
半刻鍾後,王立屋内點起油燈合上燈罩,四仙桌一側擺着文房四寶,另一側擺着新年飯菜,中間則理順了一摞白紙。
白紙最上方的一張隻有三個大字,正是計緣所寫的“白鹿緣”,這也是王立打算作爲書封的紙。
介于神仙留書的精妙書法,這次說書人王立寫字也格外小心,雖然依舊不算好字,但盡量做到工整,否則總有種玷污神人書法的感覺。
此時此刻,睡夢中的計緣好似也心有所感,夢中還在雲霧上飛走,外界書閣上的身軀卻露出笑容。
“天橋案桌揮紙扇,屏風醒木道傳說。”
。。。
科舉在大貞經過幾次變革,如今的會試殿試每三年一次。
州解試以前的各州考舉相對自由,根據題目不同考試時間也不同,有的幾個時辰有的考一天,但會試内容有所不同。
考基本功需要背誦的内容人人都知道準備,詩詞歌賦之類的考生也大多會在事先有預備,但是一些論策和解意題目會比較多,因爲這已經是真正篩選爲官之才的時候了,所需時間也會長不少。
會試一般由禮部牽頭朝廷各部都會出題,自二月初九開始,分别在初九、十二、十五這三天開始,舉行三場考試,每場持續三天之久。
大約在杏花盛開時節,會張榜告知會試成績,故也叫“杏榜”,這階段榜上有名的其實都已經算是人才。
而杏榜揭曉之後休息五日就會開始最終的殿試,角逐出整個大貞書生這一代的名次,雖然狀元未必就能當多大官,至少确實是光宗耀祖的榮譽。
時間過得飛快,即便依舊寒冷,但各方貢士的心卻是火熱的。
今天是二月三十,杏榜揭曉之日,大貞各州的書生才子全都集中在京城貢院榜牆外,帶着各種複雜情緒焦急等待着官差張榜。
計緣便是原本不知道貢院在哪個方位,可站在楚府的書閣一眺望就知道确切位置了,因爲那邊真當是文氣群集濃密成雲,想忽視都難。
‘尹夫子本就才情卓絕,過年得了天地清氣,如今浩然之氣正盛,靈台思緒清明無比,成績肯定會更上一層樓!’
帶着這種對友人的信心,計緣根本就沒去貢院外湊熱鬧。
……
尹兆先和史玉生擠不過别人,也沒有家仆開道,就被一衆書生壓縮到了角落。
“哎呀,尹兄啊,你怎麽一點都不急啊,我這心裏和貓爪一樣的!”
越是接近放榜時辰,史玉生越是緊張,這會汗都要下來了,可看看邊上的尹兆先,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尹兆先聽史玉生這話,忍不住反駁一句。
“誰說我不急?我急得很!但急也沒用啊,湊前頭你成績就能變好?”
“你說的是有理,但咱這麽後面連榜單都看不到啊!”
尹兆先也苦笑一下,這不是不可抗力嘛,剛想說點什麽,朝廷差役渾厚的嗓門就響了起來。
“肅靜~~~~”
整個貢院榜牆外的原本喧鬧的環境一下安靜下來。
“張榜~~~~”
官差吼聲落下,有四名帽檐銀邊的差役從貢院中出來,其中一人抱着一張成卷的黃布,比這差役身高還長。
外頭有差役持棍将一衆書生擋開,在武藝不俗的差役面前,這些書生再擠也過不了線,又有差役在牆上提前刷漿。
随後四名差役合力将之展開,之後一起躬身起跳,輕功展開之下,在空中提起動作,紛紛抓住黃布一角往榜牆拍去。
“砰”“砰”“砰”“砰”四聲掌牆交擊。
等差役落下,巨大的杏榜已然張貼。
片刻後,尹兆先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氛圍,一如當初在稽州春惠府那般。
人群中衆多書生紛紛在傳。
“尹兆先是誰啊?”“這人在哪?”
“我上榜了,哈哈哈,我上榜了”“我也是哈哈哈!”
“恭喜恭喜啊…”“哎……”
“認識尹兆先嗎?”“不知道啊……”
“我知道我知道,文曲街上聽過名頭,是稽州解元!”
“哎呀才高八鬥才高八鬥啊!”
……
聲音從到後傳來,滾滾嘈雜中“尹兆先”三個字被反複提及,史玉生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尹兆先自己也心跳加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