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
行腳商們先是一愣,随後臉色刷得一下全都變得蒼白無血,全都反應過來這個“它”指的是什麽了。
計緣也很怕,實際上他比這些行腳商們更怕,怕得連呼吸都帶着一絲抖動,但至少他表面上還算鎮定,看起來也比這些行腳商好得多。
四爪和雙腳走路在地上發出的聲音是明顯不同的,計緣閉上了早就幹澀發酸的眼睛,此刻他将注意力更多放到聽覺上。
聲音很輕,但卻有一種厚重感,如同肉墊擠壓泥土和枯枝落葉,四肢交錯落地好似閑庭信步。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計緣的錯覺,周圍的風聲和草木搖擺聲都比剛才大了一些,而林中的夜鳥全都不再鳴叫,仿佛被吓得不敢出聲。
會是老虎嗎?或者說虎精?
計緣破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随着爪步聲的接近,計緣越來越懷疑廟裏面這麽點人能起到什麽作用。
山神廟裏的其他人則完全是連大氣都不敢出,死死抓着手中的武器縮在火堆後望着廟外的方向。
他們雖然沒有計緣的敏銳聽覺,但知道風的變化,周圍的花草樹木枝丫搖擺不定沒有個方向性。
氣氛壓抑到令人窒息,所有行腳商臉上都布滿了細密的汗水。
“吼嗷~~~~~~~”
一陣猛烈的虎嘯自廟外響起,周圍一刹那林驚鳥飛,許多夜鳥都驚叫着拍打翅膀飛離。
當然,廟裏面的人更是被吓得不行,很多人感覺腳都軟了。
到了這時候,已經沒誰有僥幸心理認爲老金他們還活着了。
計緣心裏慌亂得不行,不論從之前的伥鬼還是現在的聲勢,都證明外頭的絕對已經不是尋常的老虎了。
邊上這些軟腳蝦加上自己這個怕的要死的廢物半瞎,别說是成了精的猛虎,就是來隻普通老虎估計都得跪啊。
隻是沒等計緣在心中來一輪罵天罵地,思緒就被打斷了。
“我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亦沒有踏入山神廟,爲何你要幫他們?”
一陣低沉渾厚的聲音混合着猛虎的低聲嘶吼從外面傳來。
計緣心髒一陣抽搐,真的他娘的是虎精!
不過計緣馬上反應了過來,話裏面的信息讓他心思如電,他以前所未見的速度高速運轉思考,在短短幾個呼吸間就閃過無數種可能。
行腳商們在驚吓過後也下意識地看着身邊的乞丐。
‘他媽的來到這種鬼地方,橫豎是個死,不如賭一把!’
計緣一咬牙,一改之前的懼怕和卑微心态,發出中氣十足的聲音。
“正因爲你我井水不犯河水,那書生伥鬼前來我并沒有理會,但張士林此人心性純良,我飲得其一碗熱水,算承其小恩,不會任由他這麽去死。”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計緣的心跳快得和按死了扳機的機關槍一樣,突突突得壓都壓不住。
外面沉默了一會兒,計緣感覺再過一會兒自己的心髒就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似乎是什麽問題考慮了良久,外面帶着獸龇的厚重聲音再次響起,不過等來的話卻和吃不吃人無關。
“我雖從未與你照面,卻知曉你來此一月裏日益死氣深重,爲何此時卻生機勃勃?”
計緣悄悄地舒氣,沒有一言不合沖進來就好。
他心思電轉,竭力壓榨着自己的智商來思索着猛虎精的問題。
結合前面的話,計緣首先确認了自己果然算是魂穿,也就是說占據了别人的身體,并且對方的問題裏至少說明了三個關鍵要素。
第一,猛虎居于深山,這乞丐住在山神廟,雙方從沒照過面。
第二,可能這個乞丐應該原本就不簡單,所以猛虎精沒有動他,當然也可能是不屑吃殘障人士或者有潔癖。
第三也是猛虎精疑惑的根本,這乞丐原本應該就快死了,因爲計緣的穿越,導緻在猛虎精眼裏乞丐變得生機十足。
計緣現在隻想要一個結果,唬住這虎精,保障大家安全最關鍵的是保障自己安全。
已經過了有一會兒了,萬一外頭的東西不耐煩就不好了,計緣也豁出去了,一些以前看過的故事和各種中二幻想快速劃過腦海,從表面上給人的感覺就是乞丐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他刻意将語速放慢一些。
“也沒什麽不能說的,說來可笑,當初我自知時日無多,不過在此等死而已,不成想卻另有所悟向死而生。”
廟外猛虎雙目瞪大,利爪激動得抓入地中,向死而生!向死而生!說得容易,但其中蘊含的信息哪怕是猛虎精也知道是非常駭人的。
兩日前他曾經見到晴空有雷霆落下,氣息之恐怖天威之莫測,乃他平生僅見,絕非尋常雷雨閃電可比,當時的猛虎精甚至癱軟在洞中。
今天猛虎精突然明白了,雷霆的源頭在這裏!
他是成精修煉的獸類,修行何其艱辛,何其困苦!
而眼前廟裏這個之前以爲是普通乞丐的人,能臨死化蝶重生不說,修行境界想必也極其深遠。
實話說,這也是猛虎精碰到的第一個修行中人,但哪怕隻見過這一個,他也明白此人絕非尋常修行人士可比。
此刻,明知自己對于人族來說是個異類妖物,明知道多留在這裏可能有危險,猛虎也忍不住帶着急躁和忐忑詢問。
“先生,先生對我的修行如何看待?”
然後可能意識到太突兀,立刻補上一句。
“我在這牛奎山修行百餘載無法無依,如今絞盡各法不得再進,先生可願,可願指點一二,陸山君感激不盡!”
連尊稱都用上了,很明顯的,從稱呼到語氣,已經有了很大轉變,關乎到修行根本這種比天還大的事情,由不得虎精不慎重,他的修行已經被困很久了。
當然,即便是猛虎精也明白詢問修行法門乃是一個忌諱,妖獸飛禽之屬更是在歲月中苦苦自悟自修,有一點成果便可歡喜很久,更不會輕易告訴其他人,所以他問廟裏這個看不透的乞丐時也小心翼翼,隻求得一絲點播。
既然雙方沒有什麽不可開解的仇怨,自然要抓住機會試試求教。
也多虧了伥鬼陸書生,讓虎精學習了解了一些人世禮儀見聞,它自覺應該還算禮貌。
隻是忐忑和不安讓猛虎說完這句話就緊張的左右走動,期盼地望着廟内,同時也做好準備,一旦廟中人暴起發難,就以最快速度反擊或者逃跑。
計緣原本以爲這虎精會顯得更加激烈,沒想到還有點文绉绉起來了,他都不敢想象外頭一隻大老虎文绉绉咬文嚼字的樣子。
甩開這些荒謬的聯想,計緣平複發慌的心緒再次開口,這次語速要慢了很多。
“敢問陸山君,修行至今食人幾何?”
計緣很清楚這種情況下,越是慌的時候越不能表露出來,反而要根據情況适當強勢一些。
聽得廟内的問話,外頭的猛虎一時間居然心頭一慌,急躁得利爪刨土而不自知,随後猛然想到什麽,鼻息一甩。
呼~~
一陣幻霧之氣流出,到跟前化爲一個人影,正是陸書生。
猛虎張望那邊火光影影灼灼的山神廟,小聲地對着書生伥鬼道。
“剛剛的都聽見了吧,我該如何回答,才能不錯失奧妙良機,若你這次能幫到我,我許諾放你魂歸故土!”
不過陸山君根本沒想到這低微的細語其實全被計緣聽到了,也讓計緣更認識到這虎精對所謂修行奧妙的在意程度。
陸書生對着陸山君微微鞠躬,然後望向山神廟。
“此前我去廟宇引人他自睡不起,這次卻因張士林而阻攔,此人行事随乎本心,此類人最惡诳語,況乎高人?陸山君最好一切如實回答,不可有爲達目的刻意欺騙之舉。”
聽到這話,體型龐大的吊睛猛虎臉上居然眉頭緊鎖,表情略顯掙紮糾結,随後甩了甩虎首才朝着廟裏開口。
“不敢欺瞞先生,陸山君修行至今久不得進,不得已以人進補,食人,已五十有三…但我食人如同人食鳥獸,亦不存濫殺之念,飽腹不食,白日不擾我者不食,隻食青壯不食老幼病殘!”
我滴媽呀!吃了五十三個人了!
計緣剛才雖然隻是爲了引出後面的話随便問的一個尖銳問題,但聽到答案腳都有些軟了,邊上的行腳商們更是不堪,好幾個吓得顫出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