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換在平時,寇書文絕對受不了王老頭的吃相,更加受不了大鍋裏面散發出來的氣味兒。可是今天他卻似乎鼻子出了問題,冷着臉木然的坐在王老頭的對面,眼睛無神的看着對方。
王老頭将嘴裏的東西咽下,然後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一下油叽叽的嘴皮。皺着眉頭說:“寇小子,你心緒如此不定,是不是碰上什麽事兒了?說說,你這樣下去會出大問題的。”
寇書文的心緒波動得很厲害,原因就是因爲之前那隻惡鬼陳國華的事情。他倒不是可憐或者同情陳國華,他隻是覺得這件事跟《道經》裏的一些描述有根本的沖突,想不明白之下就一下子鑽了牛角尖。這種情況很危險,道家本來就最講究“随緣、自我、闊達”鑽牛角尖一旦陷進去就可能搞出魔障來,道行弄不好都要消散。
不過好在寇書文靈台還算清明,知道自己遇到了識障,并且依靠他自己的能力似乎不足以解開,所以獨自一人找到了王老頭這裏,希望能得到幫助。
寇書文:“嗯。是遇上了問題。前些日子遇上一隻惡鬼,嗯,能吞食魂魄的那種惡鬼,最後被我滅了。”
王老頭一邊翻攪着鍋裏的東西,一邊道:“吞食魂魄的惡鬼?這東西你都能遇上?真是好運氣。不過你有什麽想不開的?不要告訴我你是因爲可憐那隻惡鬼心神不安啊!”
搖了搖頭,寇書文說:“不是。那隻惡鬼魂飛魄散是罪有應得,還不夠格來亂我心神。我隻是……”
“隻是什麽?”
“《道經》裏說天地萬物都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雖說都是蝼蟻但是卻處處留有一線生機。正所謂“遁去的一”,隻是看你能否找到而已。我本來一直都覺得這“遁去的一”很有意思,覺得這是天道給衆生留下的一條活路。可是爲什麽那叫陳國華的惡鬼因爲魂魄雜亂沒了進入輪回的機會之後就隻剩下魂飛魄散這一條路了。對于它來說爲何沒有“遁去的一”?”
寇書文越說越是激動,說道最後已經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雙手握拳滿臉潮紅。
“遁去的一”聽上去好像不怎麽重要,僅僅就是老天爺給安排的所謂的絕境中的一條生路而已。可是作爲一個修道修了快20年的正道道士而言“遁去的一”這四個字的份量卻重如泰山!
修道修道,說到底修的就是本心,煉的是魂魄,求的是超脫。雖說無數歲月裏也沒有幾個真正得到超脫的修士,可是這好歹是個動力不是?而“遁去的一”就是這個動力最具有綱領性質的說法。
想象一下。世間衆生在老天爺的眼裏就是蝼蟻,蝼蟻就要有當蝼蟻的覺悟。一隻妄想擺脫蝼蟻身份的螞蟻算不算異類?算不算對老天爺的反抗?
反抗的下場一般都不好,那些莫名其妙從冥冥中鑽出來的各種劫難能弄死百分之九十幾的修士,道行越高越是危險。而支撐修士繼續一往無前的動力就是老天爺許下的“承諾”—遁去的一!這是所有修士擺脫劫難求得超脫的唯一途徑!
現在寇書文突然覺得自己堅守了十幾年的“生機”突然變得模糊了,心裏的不安就可想而知。
王老頭聽了寇書文的話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笑聲裏居然帶着許些欣慰。
笑了好一會兒,王老頭才氣喘籲籲的止住笑,看着寇書文說道:“寇小子,我記得你今年剛好20歲吧?前段時間才渡了“人劫”現在就又遇上識障了,這運氣沒得說啊!”
寇書文沒興趣理會王老頭的玩笑話,眼睛死死的盯着對方,想要得到一個答案。“遁去的一”是不是真有?還是說那根本就是前人用來騙人的杜撰?
“小子,你以爲《道經》是什麽東西?那是所有修士不知道花了多少代人慢慢總結歸納出來的!裏面的東西沒有一句話是忽悠人的!之所以你現在對“遁去的一”産生遲疑,完全是因爲你的本心被你自己禁锢住了,失去了尋找它的眼力!”
“我的本心被禁锢住了?怎麽可能?!”
王老頭嘿嘿一笑:“不可能?哈哈,本以爲你起碼要到三十歲才能堪破這一道識障,沒想到提前了整整十年!不錯!你覺得你沒有被自己禁锢住本心的話那就回答我幾個問題。”
“行。”
“你這些年也抓了不少惡鬼,救了不少人。你可覺得自己做的這些事算不算弘揚正道,彰顯了正義,驅除了邪惡?”
寇書文覺得王老頭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回答道:“有過。我是道士,面對惡鬼的時候當然就代表了正道代表了正義,驅除邪惡本就是我們正道的綱領,有什麽錯嗎?”
王老頭搖了搖頭:“你怎麽知道你自己就是正義的一方,惡鬼就是邪惡必須要你們來驅除?”
這個問題更加無厘頭。寇書文立馬說:“這有什麽不能區分的?作惡就是邪惡,除惡就是正義。”
“哦?可這是誰區分的?你?或者說你們寇家?”
寇書文被問得莫名的有些火大,似乎這些問題對他現在的麻煩并不沾邊。皺着眉頭說道:“正就是正,惡就是惡!公道在人心,誰區分的又有什麽關系?”
王老頭的臉上已經收起了所有的笑意,眼神裏透出很難一見的嚴肅。“你剛才都說了,天道之下皆爲蝼蟻,區區蝼蟻有何資格定善惡?就算定下了善惡的标準,可這些在天道面前又有什麽用?”
寇書文就像被狠狠的抽了一下腦袋,整個人都被王老頭說得愣住了。
“寇小子,我想你的父親絕對沒有給你說過他到處抓鬼是爲了弘揚正道吧?你知道他爲什麽不這樣說嗎?因爲,他并不認爲他是在做善事!驅鬼滅邪對你父親或者你那些已逝的長輩來說僅僅是種修行而已!善惡之分都是笑話,人們自己搞出來的笑話!”
寇書文驚慌失措的再次站了起來,忽然似乎想到了什麽大聲的質問道:“既然沒有善惡那地府爲何存在?辨是非定罪孽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