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細雨蒙蒙。
把車停在墓園外的固定車位,鄭珩昭打開後備箱,取出一束鸢尾抱在懷裏。他想了想,又從車裏拿了一把傘出來。把傘和花束抱在懷裏,他鎖了車,轉身走進墓園。
細密的雨絲打濕了他黑色的風衣,像是在雨水中暈開的墨。鄭珩昭把花束和那把黑色的雨傘往懷裏攏了攏,動作熟練,就像是在擁抱着什麽人一樣。
往日很是清淨的墓園,今日難得的人來人往。像是終于被想起了那樣,墓前的人紛紛抹着淚。雨水打濕了青色墓碑,墓人相隔,不知是誰哭得更多些。
沉默的加快了腳步,鄭珩昭低着頭走到了最熟悉的那一座前面。純白色墓碑,墨黑色的文字。這是他爲那人挑選的,最後一件禮物。
把手中的淡紫色的鸢尾輕輕的放到墓前,鄭珩昭撐開傘,沉默地放置在墓碑上。純白色的墓碑頂着黑色的傘,淡紫色的鸢尾在濕潤的雨水中輕顫。
有細密的水珠滑過那個人的名字,鄭珩昭伸出手,一筆一劃的把雨水擦去。有晶瑩的雨水從他的額發滾落,打在了他的唇邊,泛着苦澀的鹹意。鄭珩昭蹲下身,以和墓碑同樣的高度并肩坐着。他開口,聲音很低,卻帶着淺淡的笑痕。
“我來了。今天換了鸢尾,喜歡嗎?”
除了不停掉落的雨滴,隻有空氣能夠回答他的問題。男人似乎也不甚在意,他側過頭,對着冰涼的墓碑微笑起來,“我猜今天一定會有人送百合給你。可你知道的,我和他們都不一樣。你要記得啊,隻有我送了鸢尾來。其實黑白色都不适合你……它們都,太沉悶了。”
安靜的垂下眼,鄭珩昭盯着在指尖滾動的水珠出神。良久,他彎起眼角,語氣柔軟的看向身旁的墓碑。
“你啊,你是彩色的。”
“彩色的顧笙歌。”
雨漸漸的大了。
豆大的雨點伴随着濕冷的風陣陣襲來,趕走了周圍的很多人。鄭珩昭垂着頭坐在原地,脊背依舊挺得很直。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打濕了他全身的雨水,他伸出手,扶住墓碑上搖搖晃晃的傘柄。把傘高高的撐到墓碑的上方,他垂下眼,望向墓碑的眼神柔軟而和煦。
“我不走,留下來給你撐傘。這樣的天氣把你自己留在這裏,我不放心。”
雨水打濕了男人的頭發,墨色的黑發濕漉漉的貼上了他的臉頰。雨水的沖刷讓他幾乎快要看不清墓碑上的名字,他伸手抹了把臉,順便把眼角滾燙的濕意不着痕迹的抹掉。
“笙歌,”他喚他。眼神溫柔,語氣缱绻。在裹着風聲的瓢潑雨水中,他低啞的聲音有些失真,“我昨天,我昨天做了一個夢。”
雨水的沖襲的愈發強烈的席卷而來,握緊手中的傘柄,暴雨中的男人不爲所動的繼續垂眼低喃。
“那是個很好的夢……在夢裏,我還是鄭珩昭,你也還是顧笙歌。隻是一切的發展都之前完全不同。在那個夢裏,一切都從大學重新開始。我看到十八歲的你去做了歌手,然後,我把你簽在了我的公司。後來,你知道的,我還是愛上了你。然後……”
他微笑,有些滿足的眯起眼睛。站在傾盆的雨水中,渾身濕透的男人垂下眼凝望着墓碑,輕輕揚起唇角。
“你應了我。”
雨水傾盆,瘋狂的沖刷着早已空無一人的墓園。濕冷的驟風席卷着豆大的雨點擊打在鄭珩昭身上,他抹了把臉,緩緩地跪在了墓碑的前面。
“笙歌,你應了我。”把額頭緊緊的貼在墓碑上,鄭珩昭閉了眼,努力把唇角揚成微笑的弧度,“你既應了我,我去找你好不好?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這麽久,你果然在生我的氣……”
心口傳來熟悉的抽痛,伴随着胃部歇斯底裏的絞痛,使男人漸漸蜷縮了身體,“我去寺裏求了人,那人說自殺會見不到你……我不知道你在哪……可你再等等,求你再等等我……”
“我抽煙,我酗酒,我不去吃飯,也很少睡覺……我很努力,很努力的在消耗我自己……求你,求你等等我……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能……”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挾着翻天覆地的暈眩向他襲來,漸漸吞噬了他。手中的傘柄無力的從指間脫落,阖眼前的最後一秒,男人撫着墓碑上的名字,艱難的揚起了唇角。
空中蓦然一個驚雷,蜷縮在墓前的男人眼前一黑,再也沒有生息。
與此同時,英國郊區的某所别墅中,睡夢中的鄭珩昭蓦然驚醒。猛然翻身坐起,他汗濕脊背的捂住額頭,緊握着拳劇烈的喘息。
被愛人不同尋常的動靜驚醒,睡在另一邊的顧笙歌揉着眼睛坐起身,有些擔心的探身過去,
“珩昭?你怎麽……唔!”
被男人用盡全力的一把攬入懷中,顧笙歌吃痛的吸了口氣。男人緊緊抱着他的雙手似乎還在止不住的顫抖,那雙緊緊箍住他有力的雙臂,簡直像是要把他融進骨血。
“珩昭,你……”
溫熱的濕意順着他的脖頸蜿蜒而下,顧笙歌驚愕的睜大眼睛,一時竟有些難以置信。
“……珩昭,你哭了?”
“爲,爲什麽哭?是不是哪裏痛啊?是胃嗎?胃痛又發作了?穿衣服,現在我們就去醫……”
“笙歌……”
把鼻尖深深的埋在顧笙歌耳後的黑發裏,鄭珩昭閉起眼睛,帶着眼角鹹濕的淚水,深深的落下一吻。
“我愛你。”
――謝謝你,沒有離開我太遠。
――謝謝你,願意回到我身邊。
――謝謝你。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