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韓家的大門前,顧笙歌在泰薇詫異的眼神中按響了門鈴。
門很快被打開,露出了門後吳媽惶惑的臉。顧笙歌幾乎在踏進門的那一刻就敏感的察覺到,韓家此時的空氣似乎有些不對。但他并未挂心,畢竟這個家的好壞榮辱,從來都與他無甚關聯。
泰薇跟在顧笙歌身後,在前來開門的婦人恭敬的引導下走進韓家。這是一棟極其奢華的别墅,紅木的地闆在水晶燈的映襯下泛着昂貴的光澤,偌大的客廳旁邊,精緻而浮誇的旋轉樓梯盤旋着蔓延到大氣的閣樓,閣樓上的房間很多,但都緊緊的關着門。泰薇略感無趣的撇撇嘴,如此奢華而高調的房子,在她看來,裝修的這般财大氣粗,反倒失了韻味,變得越發俗不可耐起來。
旋轉樓梯上緩緩走下來一個男人,他身闆挺直烏發茂密,雖已年近中年卻依然可以看出年輕時的好模樣,看到那雙似曾相識地溫和又不失清冽的眉眼時,泰薇心底瞬間了然,基因果真是神奇的東西,想必這位就是韓家當今的主事之人,韓氏如今的執行總裁,顧笙歌的便宜舅舅——韓裴銘了。
男人走下樓梯,很是欣喜的撫上了顧笙歌的肩頭,“孩子,你可終于回來了,”他看了一眼顧笙歌身後的泰薇,溫和沉穩的開口,“這位是……”
“叔叔,”不着痕迹的避開韓裴銘的手,顧笙歌側過身向男人介紹泰薇,沒看到泰薇在一瞬間皺起的眉,“這是我的經紀人,泰薇小姐。今後她會負責安排我的所有工作,我們這次回來,是爲了和您讨論一下合同中監護人簽字的事。”
“噢……是這樣,”無意間黯下眼睛,韓裴銘揚起微笑與泰薇握手,“笙歌的事我都聽說了,以後還請你多多費心。”
“哪裏,您說笑了,”露出一個矜持的笑容,泰薇輕輕握了下韓裴銘的手,“笙歌是個好孩子,我得感謝他有您這樣的舅舅,把他教育得這樣優秀。”
感覺到對方的手指忽然有一絲顫抖,泰薇佯裝自然的松開手,面上依舊是得體的笑容,心底卻隐隐有些莫名,分毫不露地掩去思緒,泰薇狀似不經意的看了眼一旁面色平靜的顧笙歌,一時心底已有了計較。
“…過獎了,是他自己努力……”似乎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韓裴銘倉促的應了一句,旋即又露出禮貌的微笑,他領着人走到一旁寬大的沙發旁,一舉一動都極爲儒雅得體,“請坐,我叫吳媽準備了上好的茶,是前段時間一個朋友從茶鄉摘回來的……”他偏過頭吩咐吳媽将一早備好的茶水端過來,又回頭看向顧笙歌,語氣溫和而低柔,“知道你要回來,我讓吳媽準備了你最喜歡吃的闆栗雞,都是不足月的小雞,肉嫩得很……今晚你就和泰小姐留下來吃晚飯,房間我也已經……”
“叔叔,”猶豫地打斷了韓裴銘的話,顧笙歌将指甲掐進手心,有些不忍的開口,“不用費心了,我待會還有工作,要飛香港,今晚六點的飛機……”
“……啊,是這樣嗎?”失神的怔了幾秒,韓裴銘無意識的搓了搓手指,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端起桌上尚且滾燙的茶沉默地飲了一口,燙到了嘴也不自知。良久,他放下茶,恢複了一貫的表情,他溫和的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泰薇,禮貌地開口,“我知道你們公司剛剛開始發展,行程緊一些也是有的。但是笙歌的身體……”他遲疑地看了顧笙歌一眼,眼帶憂慮的開口,“我想你們可能并不了解,這個孩子,從小身體底子就不好,如果可以,能不能盡量給他安排一些作息規律的工作,當然,如果你覺得爲難,那麽我也可以直接和你們的高層聯系——”
“韓總,雖然有些冒昧,但我不得不說您多慮了,”拍了拍想要出口寬慰的顧笙歌,泰薇微笑着接過話頭,“事實上,笙歌的身體狀況我們都非常清楚,我們公司的總裁也特意吩咐過要小心照顧這一點——”望着眼露驚訝的韓裴銘,泰薇的笑意越發明顯,“請您相信,SG并不是業内那種不人道的娛樂公司,時間會向您證明,我們旗下的所有藝人都将受到前所未有的優待。”
“我并不想懷疑你們的誠意,”若有所思的望着泰薇,韓裴銘似有所指的看了看樓上的某一間房間,“隻是據我所知,你們SG的總裁鄭珩昭,似乎隻是個剛剛成年的男孩子——唔,巧的是,他剛好與我兒子同歲,我想我很了解這個年紀的小夥子,他們年輕有活力也有沖勁兒,可是很多事情,他們也許并不能考慮的像你我想象的那樣周全——”
銀鈴般的笑聲打斷了韓裴銘的疑慮,泰薇優雅的挽了挽臉側的頭發,語帶笑意的開口,“雖然我完全理解您所提出的疑慮,但我不得不說,這正是最不用擔心的一點——”她故作神秘的露出笑容,驕矜的挺直了脊背,“事實上,這在娛樂圈還是個秘密——”
看到韓裴銘愈發感興趣的眼神,泰薇抿起唇角,神秘的眨眨眼,“您知道Z氏嗎?”
“當然,”韓裴銘不可置否的點點頭,這個在英國起家的華人企業在金融界就是一代傳奇,他沒有理由不知道。尤其是Z氏以員工福利優越管理模式科學而聞名商界,這更是大大吸引了以韓家爲首的一衆企業的好奇心。有一段時間,韓裴銘甚至還曾深入研究過Z氏的經營理念以及管理模式,并深深爲之折服。“可這又和SG有什麽關系?”
“如果我告訴您——”她優雅的賣了個關子,端起面前的茶淺淺飲了一口,“Z氏員工的賞罰制度以及管理模式,全部都是出自于現今SG總裁鄭珩昭之手,您會相信嗎—
“你,你是說——”蓦然睜大眼睛韓裴銘和顧笙歌均是一臉不可置信的望着笑容驕矜的泰薇,一時難以消化這樣的信息量。然而韓裴銘終究是馳騁商界多年的舊人,他迅速的回過神來,緊緊的盯着面前的泰薇,“可是據我所知,Z氏在兩年前就已經開始采用如今的管理模式,可那個時候——”
“沒錯,”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泰薇對韓裴銘眨眨眼睛,“那年鄭珩昭剛滿16歲。Z氏爲什麽會啓用一個孩子的企劃,我想韓總自有自己的一番猜測。而我例舉這件事情,無非是想讓您放下疑慮,安心的把笙歌交給我們。”
側過身從随身攜帶的文件包裏掏出合同,泰薇微笑着雙手遞給面前的韓裴銘,“時間會向您證明一切,我想總有一天,您就會像今天的我,對我們這位少年老成的總裁,心服口服。”
沉默地接過那份厚厚的合同,韓裴銘眼神複雜的望向一旁的顧笙歌。青年的眼底有隐約的光亮在跳躍,那是屬于年輕的光華和對未來的期待與安心。收回眼神,韓裴銘認真的翻閱了手中的合同,正如泰薇所說,待遇很優厚,各種條款也是商業合同中前所未有的細緻。無聲地歎了口氣,韓裴銘看向一旁的顧笙歌。曾經躲在他身後,揪着他衣角的怯懦男孩,轉眼間已成爲勇敢逐夢的優秀青年。究竟是歲月走得太快,還是他适應的太慢?難以改變的是,眼前這個眼神堅定的青年,終究是要離他而去,踏上一條他人無法駐足的路。
有些低啞的,男人望着青年清冽的眉眼,低聲開口,“笙歌,這并不是一條好走的路。但我知你喜歡,所以我不幹涉。畢竟當年你母親,也是這般的喜愛舞台……”像是一瞬間陷入某種回憶,韓裴銘的臉上浮現出懷念的暖色,“我隻問你,孩子,你已經決定了嗎?不會後悔,不會回頭?”
“是,我已經決定了。不會後悔,不會回頭。”
欣慰的笑意在韓裴銘的唇角綻開,男人沉穩地拔開筆帽,在監護人一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看着泰薇收起合同,韓裴銘拍了拍顧笙歌的肩膀,沉穩而溫和地開口。“孩子,有決心很好。可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你就回來。這裏就是你的家。”
沉默着擁抱了眼前的男人,顧笙歌垂下眼眸,極力緩和着有些發熱的眼眶。他從未懷疑過韓裴銘是真心待他好,兩世爲人,這位老人,始終是他心底極爲溫暖的存在。如果不是因爲前生與□□宇後來發生的種種,他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位一貫溫和的老人,也會有那般狠戾決然的一面。
禮貌地告别後走出韓家,和泰薇一起上車離開的顧笙歌未曾發現,在二樓的一個窗口,一個身着睡衣的男人沉默地望着他遠遠離開。他的頭發染成了桀骜的金色,左耳上的耳釘排成一排。他望着那輛遠去的保姆車,緊緊地握緊了拳——
寬敞舒适的車廂内,泰薇俯身打開了輕音樂。感受着車輛的搖晃,顧笙歌謹慎地系好了安全帶。閉起眼睛靠在座椅上,顧笙歌回想着剛剛離開時韓裴銘的表情,一時有些心酸。剛想要摸出手機來看看時間,就聽到正在換擋的泰薇狀似不經意的問起,
“對了笙歌,剛剛我就想問你,爲什麽管韓總叫叔叔呢?如果他是你母親的哥哥,不是應該叫舅舅嗎?”
車輛的搖晃與近日的疲憊使顧笙歌有些昏昏欲睡,他一邊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一邊自然而熟練地回答着泰薇,“唔,很多人問過這個問題,其實我媽媽不是韓叔叔的親妹妹,韓叔叔的爸爸和我外公是親兄弟,我媽和叔叔是堂兄妹。原本是該叫舅舅的,可是韓叔叔收養我的時候曾提出讓我過繼過去,直接喊他爸爸——”回憶起那時提出這個建議後被外公甩了一耳光的韓裴銘,顧笙歌沉默地抿了抿唇,“可能是當時我外公想要給自己唯一的女兒留下我這一脈,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後來他就讓我喊他叔叔,我就一直喊到了現在。”
迅速的理清的關系,泰薇抓着方向盤沉思,“那這麽說,韓總的爸爸和你外公是親兄弟,那韓總的爸爸和你外公都各自隻有一個孩子嗎?”
“唔,是這樣,”回憶昏沉而來,顧笙歌望着車頂,目光有些放空,“我記得小時候聽我外公說起過,當年我外公和韓爺爺兄弟倆約好,各自結婚後都隻要一個小孩,後來韓爺爺結了婚,得了個男孩,取名韓裴銘。過了一年後外公娶了外婆,卻隻得了個女孩,也就是我媽媽,取名韓裴雅。因爲之前外公與兄弟有過約定,外婆身體也不好,所以就沒再生養。我媽媽自小和韓叔叔一起長大,加之名字又隻差一字,很多人都以爲他們是親兄妹,我也是聽媽媽說起過這些才漸漸明白的……”
話音漸漸低緩下來,顧笙歌無意識地側過臉,在昏沉的回憶中悄然入夢。泰薇從後視鏡裏望着睡去的顧笙歌,眼神莫名有些複雜。放慢車速,無聲地關掉音樂,泰薇扶着方向盤,平穩地向機場駛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