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原來的嗓音,還是熟悉的語氣。
這算是閑之嶼第二次偶遇蘇霁白,雖不如第一次那般驚心動魄,但他内心崩潰程度幾乎是相同的,特别是蘇霁白瞅見他手中緊握的銀色任務牌時,驚訝的說道:
“你居然接了銀色的任務,這可是煉氣期最難的任務呀~”
閑之嶼隻覺得白眼一翻雙腿一軟差點就把任務牌給随手扔了。
欲哭無淚。
“那個,要是接的任務完成不了會怎麽樣,有懲罰麽?”閑之嶼生無可戀地問道。
“明知道沒辦法完成爲什麽要接呢,是不是傻啊你~”蘇霁白拍着他的肩膀笑個沒完。
笑什麽笑還笑,你以爲是誰害的啊……閑之嶼扶着額頭,隻感覺殿頂的陰陽雙魚轉得他一陣陣眩暈,右眼皮也忽得開始跳個不停,簡直就是兇兆。
“你沒事吧?”蘇霁白偏着頭,領悟到什麽似得安慰道,“那個……銀色任務是有三個月期限的,所以,時間還是比較充足的,看你滿臉的……”
話音還未落,就看見閑之嶼迅速把任務牌往懷裏一揣,變臉之快猶如神助,由陰轉晴對着她身後招呼:“秦汜修!你回來了啊……啊哈哈真是巧這是我弟子選拔之前就認識的蘇霁白蘇霁白這是住我隔壁的秦汜修相逢就是有緣大家互相認識一下吧哈哈。”
一氣呵成,簡直“毫無破綻”,閑之嶼偷偷舒了一口氣。
蘇霁白轉身打量一身深灰非常不引人注目的秦汜修,發現他的視線正不經意掠過閑之嶼的臉,最終在後者慌忙藏掖任務牌的胸口處停留了片刻便馬上轉向了自己,不禁偷偷一笑。四目相對,二人各懷心事地行了一禮。
“喂,你朋友看上去簡直深不可測啊,你确定他隻是個外門弟子麽?”蘇霁白湊到閑之嶼耳邊小聲嘀咕。
“少來,人家隻是不愛講話不愛笑而已,還有,能不當着别人面說悄悄話麽?”閑之嶼瞥了她一眼,壓低嗓子在蘇霁白耳邊駁斥着,不過他二人的動作在第三人眼裏完全就是親密的咬耳朵,所以秦汜修眼神一冷,偏過身子擡腳就朝殿門口走了。
看到某人一聲不吭就要走,閑之嶼朝蘇霁白揮揮手,立馬選擇自動跟随,站了半響忽然走動起來後,隻感覺先前的眩暈感更嚴重了,不由得在秦汜修身後叽叽咕咕。
“秦汜修,你說我從剛才那會就暈得狠,是我練的心法的問題麽……該不會是腦袋出問題了吧?!”
秦汜修前進的腳步沒有一絲的滞留,也未置一詞,但是那瞬間突然漏出的一聲嗤笑是幾個意思?閑之嶼抓着幾根頭毛眨巴眼,直到前面的人越過肩膀反手遞過一顆藥丸,接過且謝了後感覺更加的無解,難不成我真的有病?!
“想什麽呢,這是辟谷丹……”秦汜修已經忍無可忍,“你從昨天中午到現在都滴水未進吧。”
“噗,你該不會以爲跟我一樣,以爲隻要修仙了就可以不吃飯了吧~“蘇霁白看戲似地跟着他倆,聽到此處不禁笑出聲,“我剛進煉氣期的時候整整餓了兩天差點暈死過去。”
“走你,我隻是太激動,忘記了!”我就是再蠢,也不會蠢得這麽逆天,閑之嶼這麽想的時候,可能忘記了前一刻他還在咆哮自己是不是有病。
剛想把辟谷丹扔進嘴裏,蘇霁白就把他的手按下,“好不容易見面了,我帶你們去開小竈怎麽樣,三素二葷一湯哦,就在缥鵬峰内門弟子的食舍裏。”
聽到免費的午餐,閑之嶼雙眼驟亮,欣喜地朝秦汜修使眼色。
“我正好有點事,就不去了,”秦汜修在一陣擠眉弄眼的轟炸後依舊毫無懸念地拒絕了,走之前仿佛想起什麽似的加了一句,“記得要她帶你去滄鹭峰。”
“哦……”閑之嶼失落地點點頭,不過轉念想罷,對着灰衣男孩果斷離去的背影小聲說,“别指望我會給你打包哦~”
“爲什麽故意瞞着他接了任務的事情?”蘇霁白的聲音突然又在耳邊出現,吓得正在走神的閑之嶼差點跳起來,急忙轉身捂住她的嘴。
“噓噓噓……小聲點!”确認秦汜修已經走出主殿的大門後他才放開手,面對蘇霁白疑惑好奇又略帶笑意寫滿“快告訴我”的眼神,隻有胡說八道,“爲了偷偷地幫他一次,說不定從此之後能成爲好朋友呢……”
“噗。”
蘇霁白聽後,毫無預兆地笑了出來,一雙杏眼彎如弦月,這回反倒是閑之嶼一頭霧水了。
……
每個人的煩惱都是相對的,當有一天你遇到一個比你要慘的人時,你會突然發現你所謂的煩惱也會變成慶幸的資本了。
沒想到一個看上去風光無限的天靈根的掌門弟子,過得還沒我這個雜靈根外門弟子逍遙快活。
閑之嶼在與蘇霁白相處的半天内,就得出結論如上所述。
蹲在缥鵬峰山腳弟子食舍角落一桌啃着一根油光水滑的雞腿的閑之嶼,一次偶然的擡頭間,發現就隻他和蘇霁白冷冷清清縮于一隅,而周圍其他桌上與他二人年紀相差無幾的修士們卻三五成群,相聚談笑風生,如此對比下來,倒讓閑之嶼有些不自在了。
“那個,是不是因爲你和我坐在一起,所以她們其他人都不理你了……”
“哈?”本來對着他笑盈盈的蘇霁白臉色忽顯得有些尴尬,“怎麽會,你不在的時候,我也就是一個人在這張桌子上吃飯啊。”
閑之嶼吃雞腿的動作有些凝滞,心裏直道不小心說錯話了,“我本以爲……以你的個性來說……”
“會和她們相處甚好嗎?”蘇霁白吐了吐舌頭,苦笑道:“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每次我想主動加入她們時,這些師姐師妹們都好像當我不存在一般。”
真不敢告訴你,就在我們這個世界的前傳小說裏,男主也是天靈根,結果被自己的師兄弟們害了一臉不說,連全家都搭進去了,最後直接導緻了他的黑化。
閑之嶼在心裏摸摸擦汗。
“這個,交朋友嘛,甯缺毋濫,想在各種利益糾葛中找到一個真心對你的,絕對比你結丹要難……你築基期的師兄師姐呢?”
“他們都去參加洛峣谷的'九門争鳴'了,估計還要數月才能回來吧,師父門下煉氣期的弟子隻有我一個人。”
天靈根的人,千萬難有其一,所謂高處不勝寒,也許這個就是所有悲劇的源頭所在了。
“那個,你不是還有一個姐姐和哥哥嗎?入門測試那會見過的,你姐……就算了,你那個哥哥對你還算蠻溫柔的吧。”
“朝風哥啊……他已經和甯茹姐有婚約了,我老是去找他會惹甯茹姐生氣的。”講到此處,蘇霁白又吐了吐舌頭,露出一副你懂得的可愛表情。
“不過甯茹姐對我一直都是很好的,雖然我們不是親姐妹,但是她……”
話音未落,一隻素白的手忽得搭上了她的肩膀,順着手腕之上微微撩起的衣袖往上看,淡紫底長緞的裙衫肩部,一簇奪目的血紅金魚草繡樣映襯着那張教科書級别的“”——蘇甯茹不知在何時無聲無息地坐到了蘇霁白的身邊。
“霁白妹妹,難得啊,你居然不是一個人,這位好像……啊,入門時候見過的吧。”
閑之嶼連忙放下雞腿,一雙油手使勁在衣角上擦了擦,拱手像面前的少女行禮,餘光瞥過她的表情,雖然笑容滿面,但強烈地散發着一種“不怒自威,親而難犯”的氣息。
“天靈根就要有點天靈根的樣子,這不僅僅是你的天賦,更是我們蘇家的顔面,有如此天賜,根本用不着向任何人強顔歡笑。”蘇甯茹手指敲動着蘇霁白的肩膀緩緩說着,後者低着頭微微颔首。
閑之嶼看着眼前這對姐妹,實在難以理解蘇霁白那句“對我一直都是很好的”是由何感而發。
講完這些後,蘇甯茹忽然揚起聲調,帶着七分嘲三分笑向她左後方的一桌熱火朝天的女修指桑罵槐道:“有些人呀,裝樣子都裝不好,還不如就直接表現出嫉妒的樣子,也省的我們猜來猜去的不是麽……呵,要是換我,肯定是演不下去的,直接找個機會就把你蘇霁白從鳳翥峰上踹下去摔成泥巴——你說對不對呀,陸卿妍~”
被點到名的女修正是那一桌最惹眼的一位,白裙粉紗披肩下曼妙如柳,眼角略微下垂,看起來溫和順從,比起周圍一張張寒冰似的臉,她顯得非常淡然,嘴角微微上翹:
“今天又是誰犯了你蘇甯茹的太歲啊,有氣呢直接找我安慰安慰,别朝你妹妹發火嘛~”
哎喲我去,還有對手戲啊。閑之嶼目瞪口呆隻差前排吃瓜。
“看見沒,這才是一張漂亮的面具,不過呢,還有一類人……”蘇甯茹直接把陸卿妍晾在一邊端姿勢,壓低聲音在蘇霁白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後半句閑之嶼也沒能聽見。
就在整個食舍都陷入迷之安靜的時候,終于有人站出來走到中間笑着和解道:“我說你們兩個人呐,吵吵吵感情好是不是,等會慕鵲峰還得一起讨論煉器課的事兒呢。”
閑之嶼順聲望去,來人身形修長,穿着金線紋樣的華美外衫,一頭烏黑的長發随意披散很是飄逸,梅花指撚着一面精緻的小銅鏡,每說一句話都會在鏡中照一照他那張粗犷的國字臉……
這反差感,生生把他吓了一大跳。
“連,樂,宣。”蘇甯茹愠怒道。
“好了好了,你也别對你妹妹說重話了,我看這丫頭都要哭了,”連樂宣捏着梅花指揮動他手中的銅鏡,彎下腰又朝蘇霁白笑笑,“有空來慕鵲峰找我呀,我好相處得很~”
蘇霁白怯生生地對他點了點頭。
既然和事之人話到此處,蘇甯茹便擺擺手道,“馮慶,朝風呢,正好樂宣和卿妍也在,一齊聚聚呗。”
喚作馮慶的少年堆着谄笑溜到蘇甯茹身邊,“甯茹姐姐,以後你要是心情不好呢,随便找我撒氣!”
“沒事兒,隻是每次看到我家傻妹妹自甘堕落跟一看就是吃白飯窮巴結的外門弟子混在一起就有點來氣。”蘇甯茹雙手抱臂,跟着馮慶離了食舍,連樂宣用銅鏡半遮着臉,拉着陸卿妍簇擁在後。
看戲般的笑容凝固在嘴邊,直到最後一刻都沒能幸免的閑之嶼還是狠狠中槍倒地,典型幸災樂禍反被艹。
……
“我去,原來你們蘇家的家主是元嬰期的大修士啊,怪不得你姐說話那氣勢……簡直劍虐群魔。”從主内務與内門弟子食宿的缥鵬峰傳送出來,閑之嶼又對内門弟子之間的地獄修羅場有了新的見識。
“我們這一代有很多兄弟姐妹,但是家主最器重甯茹姐,因爲她性子最像家主吧,隻可惜家族裏唯一的天靈根竟然是我這樣懦弱的人,說不定哪天甯茹姐一氣之下真的把我從鳳翥峰上踹下去吧。”
回憶起幼年,她剛剛從分家被接到本家後,忽得大病,身體高燒不退,意識模糊,甚至連仙家丹藥都無法醫治,家主看後就在她各大穴孔紮上灸針,任她在陰冷的屋角躺了三天三夜直至康複。
那時的她意識雖不清,但也知道,蘇甯茹始終在屋外守護,一刻也不曾離去。
如果可以選擇,她甯可把天靈根送給最需要的人。
“放心吧,她在把你踹下去之前,肯定會先把我這個吃白飯的外門弟子扔下去接你的。”
蘇霁白終于在閑之嶼舍命自嘲後恢複了她應該有的笑容。舉起兩包點心,一包幾乎是另一包的兩倍還多,“這包是給你深不可測的朋友秦汜修的,另一包嘛,就是去滄鹭峰藏書閣的捷徑啦。”
滄鹭峰的藏書閣裏住了一群餓死鬼麽……看着那包多得有些誇張的‘捷徑’點心,閑之嶼默默想着。
最終倒是讓閑之嶼的想象落空了,藏書閣的首層如大多數藏書閣那般靜、整、淨。穿過完全按照後天八卦爻象擺放的書架,最中心的高台上,端坐了一位白發藍袍老者——正是入門測試時另一位築基期前輩薛廣源,他正閉目打坐,右手上兩隻“玉兒滾”緩緩旋弄着。
“薛老前輩,薛冰渙呢?”
“五樓。”老者隻是微張嘴唇,便再無動作。
“謝謝啦~”
蘇霁白駕輕就熟拉着閑之嶼踩上五樓傳送陣,白光過後,眼前轉爲一片昏暗,明明是大白天,窗戶卻緊閉着,幾根蠟燭苟延着絲絲微弱的亮光,時不時飄來的氣味跟死了幾個人一般,從書架上到地上,全堆滿了各種竹簡、玉簡、抄本。
閑之嶼站在最大的一堆“書山”前,看着蘇霁白拎着那包點心,口裏喊着“薛冰渙”,到處找着什麽。
“餓……好餓……餓……”兩隻手緩緩從那堆“書山”裏伸出來,一把抓住了閑之嶼的雙腳。
媽——媽呀!!!真的有餓死鬼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