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九十五章、崖高風勁人戗自,山重水闊走寒郎(上)
.
趙雲一個寒戰,甫然睜開了眼,便見一蓬雨花般的血霧飙射而出,噴灑在他的身上、臉上,将他一身白袍銀甲,全部染成血紅色!
趙雲瞪大雙眼,望着祁寒右手中緊攥的銅矢小箭,望着他狂飙鮮血的左腕,傷口之深,竟已割斷了手筋,斷了半個腕去。破損的動脈,正小溪般湧出鮮血來!
趙雲頓時目眦欲裂,發出一陣撕心裂肺如野獸般的狂吼!神情狂亂,幾欲瘋狂!!!
祁寒的臉色迅速衰敗下去,緊閉眼眸,臉色青白……趙雲的眼睛幾乎立刻充血,脹紅成了一片,痛得無法視物!他英俊的面容變得猙獰無比,從喉中發出痛苦的嘶聲,吼喊着,顫抖着,發瘋一般去捂祁寒的傷口!
但奔流的鮮血,滾熱急湧,汩汩而冒,從他指縫間溢流出來,令他的心口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趙雲的牙格格打架,手指顫抖,飛快撕下了衣襟布條,緊緊纏縛住祁寒的左臂,将它紮得死緊。
他臉上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惶急、脆弱,眼淚更随着祁寒的鮮血一起,不停往外奔流。他恍若瘋了一般,口中不停喃喃發聲,又哭又笑,抱起了瘦可見骨的青年,抱起他生命正自飛速流逝的愛人,宛如抱了一團易碎的泡沫,與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發足狂奔,往山下疾掠而去!
**
趙雲載着祁寒,一路馳向千翠湖,兩行熱淚當真橫飛在了風中。
他顧不得擦眼,隻是死死抱住懷中的人,摳着他的臂腕,緊壓脈搏,然而,就算是如此,鮮血兀自流了一路,全不凝停。眼見着祁寒漸漸蒼白、冰涼,那種鑽心的痛苦,讓他的頭皮似要炸開,幾欲瘋狂。
适才,他睜開眼時,祁寒已一箭劃開了手腕,熱血飙撲到了他的面上,趙雲覺得自己快要瘋了。那一瞬,他所受的刺激,竟比少年時期第一次殺人來得更大……視野間突然血紅一片,不啻于全家被殺那一夜,驚恐害怕到達極點——但可家人被殺之時,他尚懷了報仇的心志,倔強憤恨,充滿生機;可當看到祁寒自戕的一幕,他竟覺昏天暗地,陡然被抽空了全部的氣力,暴怒、震駭、狂悲、瘋魔,幾度想要抱起了他,一起從崖上跳下去。
可他不甘心。
他不能就此放棄祁寒。
要讓他不明不白地放棄了這個人,放棄彼此的一切,他做不到。
隻要尚存一線希望,他就不能不拼了命地去挽救祁寒,天上地下,這個人是他此生的執念。
……
道旁景物飛逝,眼見将到千翠湖了,卻見前方現出了一輛青氈馬車,轱辘登楞作響,也正飛快前行着。夜黑無人,馬車疾行,顯然不是尋常之人,但趙雲卻無心打量它,正要從旁疾速掠過,誰知那車的帷簾忽地從旁掀開,露出一隻骨節寬大修長的手來,那人下颔尖削,另一隻手拄颔清咳,疾道:“你……你停下!”
趙雲眼眸血紅一片,神情渾噩,白袍上、臉上都是血點污迹,陡然聽到這人的聲音,他眉頭一皺,已然反應過來了他是誰。但他毫不停頓,隻夾緊了馬腹,口中一聲唿哨,便往馬車右邊沖超了過去!
此時此刻,他什麽都不想,隻想快一點趕到湖邊,與張飛燕等人會合。飛燕部中有厲害的軍醫,或可搶救他的愛人。
馬車中的錦服男子,看到趙雲血污盈身,目光一滞,登時探出半個身來,朝右方仔細看去。藉着月光,他祁寒斷腕淌血的樣子,仿佛一根尖錐刺痛了他的眼和心,登時氣沖腦心,急得劇咳起來!
沒想到,他緊趕慢趕,竟然還是晚了一步!
男子神色冷沉,立刻站起身來,長聲急喝道:“趙子龍!你若還想祁寒活命,便即刻停下——!”話音一落,他已咳得很兇,車廂中的侍衛趕忙扶住了他,捶撫他的後背。
趙雲猛然收住了缰繩,玉雪龍嘶了一聲,堪堪在馬車前十餘丈處揚蹄停下。趙雲也不等男子再多說一句,立刻抱了祁寒,從馬上下來,飛奔到馬車跟前。
錦衣男子面色蒼白,在侍衛攙扶下,顯得格外羸弱,已走下了車來迎他。
“郭奉孝,救他。不管須我付出什麽代價,請你救他!”
趙雲嘶聲半跪在地,神情惶急慌亂,他從未如此哀求于人,卻對着郭嘉低下頭顱。高大英武的身軀抱了祁寒,眼中盡是淚光,右手壓住祁寒的左臂,凄頹之色,宛若喪家之犬。
郭嘉面色冷到了極處,馬上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錦盒,内中有赭紅、黢青、墨黑三枚丹藥,他拿了青色那枚,快速丢入水袋化開,遞到趙雲手中,冷聲道:“不管你用什麽方法,馬上喂他飲下。否則數息之内,寒弟便會身亡。”
話落,他冷似毒蛇般的視線,便凜凜打在了趙雲背上,似要将他硬生生戳出一個透明窟窿來。
趙雲對他強烈的敵意和忌恨恍若不覺,捏起水袋猛灌了一口,便托起祁寒的後腦,伏在他臉龐,唇舌相抵,将丹水悉數哺進了他的喉中。
喂完小抔化丹水後,祁寒本已失血休克的身體,竟突然有了輕微的反應。
趙雲眼睛微亮,見到他臉色白中發青,全身開始亟速變冷。數息之内,竟似被放入了冰窖冷窟中受凍,修長的眉、微翹的黑睫、以及緊閉的眼皮和唇瓣上,都已結了一層薄薄的淺白色霜華。腕口上的創處血勢漸緩,雖還在沁出,卻已比起先前狂湧的勢頭,好了太多。
趙雲紊亂的心神,稍微一定,但仍緊握着他的脈門,不肯松開。
郭嘉冷然看他一眼,沉聲道:“你可以松手了。”
趙雲這才小心翼翼地松手,發現自己的虎口和手掌均已僵住,渾身上下也都被冷汗浸透。他撫下祁寒鬓邊的白霜,頭也不擡,啞聲道:“阿寒失血太多,我要帶他去千翠湖,尋軍醫料理傷口……這枚丹藥能管幾時?可有壞處……他以前,患過寒症……”這丹藥如此霸道,竟倏忽之間,似就要将人凍住,他不禁擔心。
郭嘉嗤了一聲,蹲在祁寒身旁,望向他慘淡的面容,寒聲道:“他之寒症,當初便是我給他調理的,我豈會不知?呵,你此刻,倒是會關心他了,還擔心丹藥兇猛,壞了他的身體……卻不知先前,又在哪裏?”
他說着,緊皺眉頭,手指巍巍顫抖,眸中怒火隐然,“趙子龍,我不是神仙,亦無通天之能。這一枚丹藥,隻能将将穩住他的傷勢。可寒弟血氣流失,已是萬難救回了!此是他的命劫,如今是死是活,全憑天意,就算将來身體受損,那也是無奈之事。倘若能救回一條性命,便當恩天謝地,幸甚至哉了!”
趙雲聽了,心口悶痛,咬着牙,道:“我絕不會讓他有事。”
話落,他徑抱起了人,往郭嘉的馬車上去,向他躬身一禮,“借你的馬車一用,騁馬颠簸風冷。”
他聽到了郭嘉那些話,已知道祁寒存活的希望極爲渺茫。但千難萬難,隻要還有一線生機,他便要将祁寒從鬼門關中拉回來!
郭嘉眉宇含怒,冷然看着他的背影,強行隐忍,才咳着跟上了馬車。敦促車夫快駛,專揀了小道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