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送走朱靈,曹操這邊卻一無動靜,如此過了兩日,祁寒方才心中稍安。本以爲黑甲兵無功而返,會令曹操遷怒自己,但看上去,曹操并沒有打算立刻追究他私下聯絡趙雲之事。
如丁夫人所說,從徐州回來之後,曹操的頭風病發作得更加頻繁了。仆人們暗中議論,說丞相每每病發,有時直接昏愦在議事堂的案前,卧床不起;有時又暴跳如雷,揮劍亂斬桌床,勃然動怒。幸虧華佗随丁氏離開之前,曾留下了藥方,要不然,隻怕丞相會被這頭痛病逼瘋。
祁寒聽到這些,心中是不無愧疚的。畢竟,若不是爲了他,曹操也不會匆匆發兵,剛二征完了張繡,便長途跋涉,征讨徐州。一路奔波憂急,擔心愛子安危,勞累大戰之後,又被趙雲刺殺,遭受了巨大的驚吓,最後還被自己這個“愛子”忤逆,惹得他憤恨失望。
拿到丁夫人送來的衣物後,祁寒的心态有了一些松動改變——他想,至少在離開許都去找趙雲之前,他應該抛下成見,替這具身體的主人曹昂好好地盡一盡孝道,努力體諒曹操。
這天,日入時分,用過了晚飯,祁寒依舊晨昏定省,去給曹操請安。内堂中點着昏昏的油燈,曹操神色委頓地躺在胡床上,身上穿着白色中衣,蓋着棉被,額際裹着一條皂色的巾子,面容憔悴慘白。聽見腳步聲,他細長的眉眼一動,飛快警醒地睜開,眸中精光一閃而過,顯出與臉上的病容迥異的神氣。
見是曹昂,他神經一松,眼中少了戒備,神色立刻委靡下去。
祁寒朝他揖禮,恭恭敬敬地參拜,又上前詢問他的病情。曹操隻撩起眼皮看他,态度冷然,似漫不經心地問:“子脩,依你看,我還有多少時間?”
祁寒一愣,道:“父親正值壯年,頭風雖是頑疾,卻也隻是小恙,何以要胡思亂想?”曆史書上,寫的曹操能活六十五歲,但他所曆之事,卻與曆史書上多有出入,也不知道曹操的壽命還做不做得準。何況,趙雲還一心想要殺他報仇。
曹操神情戚沮,扶着額頭道:“近日我常常夢見你曾祖父,總與我說些舊事。教我你說,孤是不是命不久矣?”
祁寒知道他說的是曹操父親曹嵩的養父曹騰,曹騰侍過漢朝四代皇帝,在海内一定名望,桓帝時被封爲費亭侯,後來曹操的父親承襲爵位,也算是宦官之後。但他卻不知道曹操與曹騰還有一定的感情,此刻看曹操神情哀沮,便與一個普通的生病的中年父親一般無二,便覺心中一軟。
上前給曹操蓋了棉被,他道:“父親福祚深厚,定能享有長年。也許曾祖是看父親功業有成,于是來夢中探望。與我一樣,期望着父親能早日康複。”
曹操睨着他,抿唇不語。冰冷的眼眸似乎融化了一分,帶了些許溫度。
祁寒已是盡力的真誠了,但隻過了一息,曹操額角抽痛,眼中便有帶上了些許戾色:“……曹子脩,我教你不許再聯絡那賊逆,你卻偏偏朱靈去找那賊子!你還命他不許阻攔劉備逃跑?你……你到底是何居心!”
頭風影響之下,曹操的情緒陡然變化,他臉色蒼白地掀被拂袖,忽地将案頭的器皿盡數掃落在地上,指着祁寒大聲怒斥。
祁寒眉頭一皺,神情微變,盡力放軟了聲音:“父親不要動怒,你的身體爲要。當日父親要劉備領軍,孩兒便即勸阻,無奈父親不肯信我,不願聽之。孩兒後來命朱靈莫要阻攔劉備,隻因那三人皆是‘萬人敵’,骁勇悍戰,一旦離京,便如猛虎歸山、蛟龍入海,朱靈、路招等人就算搭上性命,也攔不住他們……”
“一派胡言!”曹操明知道他說得有理,但胸口像是有一團怒火在燃,“你分明剛愎自用,故意使那劉備跑脫,以證明你的話對,削我臉面!怪我不聽你的谏言!你如此……如此的量小狹隘,不堪大用……說不定,那劉備便是你命朱靈等人煽動叛逃的!”
祁寒眉頭深皺,擡眼詫異地看他:“……父親怎會如此作想?!我有何理由做這等事?”
曹操冷笑道:“你有何不敢?有何不會?!你與賊人勾結,隻怕早晚取我性命!”
祁寒臉色發白,直直望着他:“我知道父親氣不過此事,但我确實從未答應過,不再聯絡他……”
“出去!逆子!”曹操眼眶發紅,已是有點歇斯底裏了,戟指着他,氣得全身發抖。
祁寒心頭一陣酸澀,隻覺一腔熱忱都化作了冰冷。在曹操暴沛的怒氣之下他頭皮發麻,手腳都有些泛涼。不得已,隻得先起身行禮,要往外走。便在這時,外頭小黃門尖聲傳禀道:“丞相,太醫吉平送藥來了!”
祁寒猛然頓住腳步,身形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