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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章節名稱待補全,章節名稱待補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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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氏自得了祁寒,便閉門謝客,終日不出,守着病倒的孩子照料,又請來亳縣當地的名醫華佗爲他醫治,三五日間,竟就将祁寒的風寒治了個七七八八。
丁夫人這才稍覺心安。曹操在家中小住了幾日,見了些親戚故舊,官士鄉紳,想起丁氏的好來,又按捺不住,多次來尋。丁夫人心氣平了,稍作推搪,便就見了。但要勸他不許冷落長子,曹操卻又對當日之事耿耿于懷,不肯松口。
兩人又磨了兩日,曹操其實也是在找台階下,便“不情不願”地同意了不會将祁寒逐出門牆,丁氏這才滿意。想起夫君素有頭風之症,又請來華佗,邀他随軍診治,長住許昌。
華佗看過曹操,直言此病不易醫治。曹操臉色便不好看。
華佗又看了一眼沉睡中的世子,診号脈象,又說世子體内經脈有損,藏有寒疾隐患。幸虧這次救治及時,否則便又有寒疾爆發之虞。更言他有心病,憂思重,隻怕很難将養調理。曹操聽了,便越發不喜。
丁夫人擔憂得厲害,幸虧她與華佗有恩,百般懇求之下,華佗才答應前往帝都。
曹操盯着那醫者離開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陰沉,心道:“去不去許都,還由得你麽。”
丁夫人從旁見他這般神色,眼神微動。暗自歎了口氣,走到祁寒床邊,替他将被褥掖好。
祁寒自從服了華佗的藥,終日都在昏睡,朦胧之中,卻也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原來,這華佗還當真是位神醫。他暗想。
連心病也能診出……
一想起趙雲的眼神,他便覺得難捱難過,胸口像壓着一塊大石頭,堵塞郁痛。
他不知道該怨憎誰?
是怨憎重生的捉弄安排?還是怨怼趙雲的不信任……
祈谷壇發生的一幕幕,刺激、血腥、慘烈,總如夢魇一般萦繞在他眼前。祁寒想奔回去找趙雲,将自己的來曆托出,也許,便會獲得諒解。
可他又莫名覺得委屈。有些排斥這樣做。甚至因此生出自棄的念頭來。
他始終忘不了趙雲看他的眼神。
他不停被自己雜亂的念頭困死在局中,不停在病榻上省問自身:
爲什麽趙雲不相信他?
爲什麽,他會認爲自己在欺騙他?
爲什麽,他會将自己想得那麽龌龊不堪,認爲他祁寒就是一個騙子。一個将呂布害慘害死,又幫生父曹操奪了徐州的騙子?
他爲什麽會那麽不相信他……以爲他們之間的一切,都是假的?
祁寒明明知道,從理智上講,那種時刻,滿腔悲憤的趙雲,驟然得知這樣的事實,根本無法做出第二種判斷。但祁寒仍然因爲他的變化,那寒霜般淩冽的眼神,覺出了徹骨的心寒和痛苦……他甚至因此生出錯覺,認爲他與趙雲的關系,其實根本薄如蟬翼,不堪一擊。
他們之間,甚至連信任都沒有吧。
祁寒病得厲害,心思也越發的易感纖細,他隻覺身處在一座牢籠之中,雖有人日夜伺候照顧,但意氣卻越發消沉,一日一日,消瘦下去。
他越來越不敢回憶那讓他心痛的一幕,将所有的傷感壓抑在了心裏。
排斥睜開眼,排斥思考如何應對曹操和丁氏。
這鴕鳥般的逃避和壓抑,終于讓華佗得出了心病的結論。
……
臨行前,夜半時分,丁夫人又一次掌燈進來。
火光中映照着一個中年美婦,面目精緻如玉,容色傾國傾城。
她輕輕喚了幾聲“寒兒”,見祁寒還在睡着,探手試了試他的額頭,坐在床邊往他脖頸傷口處添了一條香巾。
待她歎了口氣,起身走後,祁寒才緩緩睜開眼,望着黑漆漆的房間,神色間閃過一抹深刻的迷茫。
他占據了曹昂的身體,得到丁夫人,甚至是曹操的憐愛,難道真的對這具身體的雙親,沒有分毫的責任?
***
許縣西依伏牛山脈,東臨沖積平原,天氣寒冷,但少雨雪。
祁寒跟着一個黃門侍從緩步走進丞相府邸。
但見廊庑間光線昏暗,花圃中草木繁凋,不遠處的園林裏更有參天大樹。亭台樓閣處處,雖無後世造型精巧的雕梁畫棟,鱗次栉比,但眼前這極爲刻闆而正統的方形建築,卻更顯出了漢代的曆史厚重感。
屋宇牆檩間色彩沉郁,并非後世慣用的金綠紅藍,而是沉悶的青灰色,就連院子裏所種的植物,也多是雅淨的草木綠植。
但如此簡單構造,卻仍給人一種吞噬乾坤的恢宏氣勢,身在其中便覺得自己格外渺小。祁寒怔怔然走近那些建築,擡頭去看廊上的獸形瓦,檐角突飛欲雲的鸱吻,眼前有些眩暈。
那些光怪陸離、古樸匠心的奇異動物,仿佛要從房梁上跳躍下來,将他撕得粉碎。
他有些晃神。
有些不明白自己存在于此的意義。
那黃門内侍突然回過頭來,訝異地看了他一眼,眸中帶了幾分猜疑,尖聲細氣地問:“世子,前頭便快到了。今日是去聞檀閣,還是荷齋?”
祁寒望着遊廊盡頭的幾條岔道,忽然意識到,對方是在詢問自己,要去哪個地方?
可他卻哪一個也不知道位置。
那名侍從的眼神非常犀利,不是跟了曹昂多年的人,便是曹操的内侍。耳濡目染之下,興許十分的聰明。祁寒心頭一緊,蹙眉道:“我在此小坐片刻,你去荷齋,給我取個合用的座子過來。”
侍從垂首稱是,立刻從右邊的小徑走了。
待他走出數丈,祁寒起身,悄無聲息跟了上去。步履非常自然,卻輕得聽不見聲音。直到目送那内侍進入蓮池後的一個庭院,他才慢慢折回廊中,負手等待。
那内侍剛回來,搬了座子在花圃旁擺好,祁寒便笑道:“我今日有些乏累。你不必跟随了,我自去荷齋。”
話落,起身自顧自往右邊小徑去了。
侍從見他穩若泰山,殊無異狀,所走的方向也半點不差,心頭倒是笑起自己多疑來了。立刻打消了那點疑慮。心道,先前竟還總覺得世子有哪裏不一樣了,他望着府中景物的樣子,眼神竟似好奇而陌生。想必是世子外出久了,性子也有些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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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寒到了荷齋,發現是處雅緻的所在。
書架滿卷,牆頭也挂滿各式武器,弓箭刀劍,獵物的彩頭。
原來,原主曹昂倒是個文武都愛的,可惜這身體素質較差,練了經年,也還是不夠強健。
婢女見他來到,魚貫而入,擺了些茶水點心,又往案頭燃了一抔檀香。
祁寒神思不屬,命她們下去之後,來回繞着房子打轉,不知不覺便進了裏間。
他鬼使神差地拉開一格木屜,裏頭擺着個娃娃戴的黃金鎖片。雁翎螺紋精細漂亮,中心鑲着一片方形碧玉,圍着玉,雕刻着一條在祁寒看來,算得上憨态可掬的飛龍。
他怔了一怔,覺得莫名熟悉。
忍不住便拂開上頭細微的灰塵,仔細摩挲了幾下。
祁寒覺得,這似乎是曹昂幼時之物。
打量了良久,他有些乏了,便就着案桌睡了過去,那枚鎖片靜靜偎在祁寒臉側,在他沉睡入夢之時,忽地發出些許毫光來。
不多時,房中煙霧暈開,多出了一個老頭兒。
白須白眉,鶴發仙顔。
手拄着九節玉杖,素白衣袍上綴滿了大紅紋繡朱雀描邊,雲履一塵不染,目光極亮,紅臉潤澤已極的臉龐仿佛有光,眼中波光流轉,盡是狡黠靈慧之意。似是老者,又似個不曉世務的孩童。
若是丁夫人或曹操等人在此,興許一眼便能認出,這人就是當年給曹昂出生時蔔算命格,并取小名爲“祁寒”的那個方士。
但他們并不知道此人名諱,更不知道這老頭兒,便是太平教的先師。
于吉伸手往祁寒鼻頭上一刮,啧了一聲,道:“竟是情孽引渡來此!可歎!”
話落,執玉杖往那鎖片上輕輕一點,呼道:“毅魄神靈,三千世界,還歸本源。開!”
房中登時光亮大作,隐隐有風雷龍嘯之聲。外頭之人卻是分毫不察,往來一派平靜。
祁寒不停皺眉,面色蒼白,糾結不堪,卻是始終沒有醒來。
他無法感知外界的一切,隻覺得有一股暖色黃光緩緩罩來,使得他陷入深重的昏迷。
腦海裏火燒火燎一般,灼痛。他仿佛經曆了一個漫長的夢。異常的真實,真實到醒來之時,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一個冗長的夢,還是他此刻才在夢中。
曹昂的大部記憶,竟然都跑到了他腦子裏,那種感覺非常痛苦,像是塞進了不該有的東西,要将他腦海撐爆。事情明明不是他經曆的,不在他的人生中發生,卻那麽融合,深深烙印在了腦海裏,記憶中。
或許,曹昂的記憶根本就沒有消失過,隻是一直儲存在他腦中,此刻才驟然醒了過來。
融合另一個人的記憶應該是非常痛苦的,但祁寒卻不覺得痛苦,曹昂跟他本身的性情竟然非常相似……那些記憶冗雜在一起,讓祁寒覺得自己像是度過了兩個人生。
怪不得,他能輕松聽懂這裏的話,交流無礙。也許大腦中的語言區域,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工作。
祁寒盯着案桌愣怔了半晌,突然,他瞳孔遽縮!
那枚鎖片去哪了?
一覺醒來,他擁有了曹昂的記憶,有些混亂。而那枚冥冥中吸引着他的鎖片,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竟像是完成了什麽使命,就此功成身退了一樣。
祁寒百思不解。擡手揉動眉心,緩緩吐出一口長氣。他撫上脖頸間的绀色如意繩,拽出,五指緊緊攥住那枚向不離身的暖玉,久久不願松開。
也許,他跟曹昂,本就是一個人?
隻是生活在了不同的空間?
這念頭蹿出來,祁寒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
越發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趙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