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執子手洞察豔迹,龍虎鬥誰奪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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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雙眸似欲噴火,握着祁寒單薄的雙肩,盯着他脖頸上、鎖骨間累累淤痕,映襯白皙如玉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他雖無情-事經驗,卻也常年混迹軍中,與各色男兒爲伍,哪會不明白這些痕迹代表了什麽。
可他怎麽也想不到,竟會在祁寒身上看到這些……
那一瞬,胸口仿佛遭了一記悶錘,竟是難受到無法呼吸。
暴怒的火焰席卷全身,幾乎将他的理智焚燒殆盡。
祁寒順着他的目光低頭,不由皺起眉宇,大緻看清了鎖骨上方幾點痕迹。
本已抛諸腦後的羞恥感登時湧上,眼中呈出薄怒。他嘴唇翕動,卻終究什麽都沒說。
趙雲的呼吸大亂,牙根緊咬,雙眸望着那些無比刺目的吻痕,漸漸變紅。
祁寒本就隻穿着一層冬衣,案牍前雖擱了火盆,他仍不時瑟縮。此刻素白的中衣空蕩蕩的,半片胸膛裸裎在外,再往下,陰影處隐約可見纖瘦結實的腰身……但趙雲看着他玉白皮膚上越形分明的痕迹,卻是心口冰涼,怒火盈身,半點绮念也難升起。
“阿嚏——”祁寒重重打了個噴嚏,忙将衣衫一攏,斂目眸光一閃,竟莫名有些心虛。
肩上一暖,卻是趙雲站起身來,從榻旁取了厚軟的氅裘,裹在他身上。
氣氛似是和緩了幾分,終于不再那麽尴尬。祁寒揉了揉鼻子,唇角牽起弧度,這才敢擡眼看他。
不看還好,卻見趙雲面沉如水,向來溫潤柔和的表情,仿佛罩了一層嚴霜。渾身上下散發出冰冷的氣息,猶如青松欺雪,颢然孤絕。又似古劍含鞘,滄血藏鋒。
他直直地望着祁寒的眼睛,像要透過那雙眸子,望穿魂靈。
“……是誰?”他沉啞着嗓子又問一遍。
竟還在糾結這個……
祁寒暗皺眉頭。
他隻看到趙雲平靜如水的面容,卻未發覺他眼波下的怒濤狂湧,以及那雙握在白袍下,骨節泛出青白,輕輕顫抖的拳頭。
掩飾性地一咳,實在不想再述說一遍昨晚荒唐尴尬的遭遇,祁寒讪然道:“唉,也沒什麽……”
趙雲猛地擡眸,一字一頓地道:“是呂布。”
祁寒撓頭,沒奈何地颔首默認了。
又怕趙雲誤會什麽,補充道:“他喝醉了。怕是将我當作了貂蟬……”心中卻歎息,無奈地想,隻怕人家貂蟬還是因我才走的,“我把他打暈就回來了。”
趙雲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再度擡手握住他肩膀,深邃俊眸在他臉上來回睃視,似是在确認他的安然。
祁寒仰面與他對視,望進那雙布了血絲泛起赤紅的眸子,心中一沉,一陣恍惑。
……這是很容易讓人誤會的眼神。
可趙雲哪怕再在乎再關心再憤然再作出這種近乎占有欲的舉動,也未必是有什麽特殊的感情。
在趙雲心中他是不同的,但這種不同,大抵并不是愛慕。
祁寒還在發怔,趙雲已松開了他,袍衣帶風,提着銀槍奔了出去。
望着那抹霭風微雲般的背影,他蹲在火盆前發了會呆。伸手烤了片刻,又捂上胸口那枚暖瑩瑩的玉,越發出神。
倒是走得急,連纓盔都忘下了。
祁寒拍拍起身,加厚了衣服,從榻邊拿起趙雲的纓盔,準備給他送去。
難得這人也有丢三落四的時候,正好借機奚落一下,他唇角一翹,眸光滢璨如星。
正在這時,侯成的聲音在院外火急火燎地響起,頗有些驚慌味道:“祁公子,祁公子,不好了!趙将軍與溫侯去校場厮殺了!”
纓盔哐地一下落在地上,祁寒被這句話吓得寒毛倒立,頭發也不束了,拔足便往外沖去!
趙子龍瘋了!
竟然去跟呂布單挑!他哪裏打得過那個……
三國第一武将。
心知對方是爲了幫自己找場子,祁寒額頭直憋出了一層細汗,緊鎖着眉,趕往馬廄一聲唿哨。果然平日裏最聽他招呼的玉雪龍不見蹤影,隻有小紅馬沖出來,眨巴着一雙黑漉漉的大眼,昂首蹭他,嘶鳴親昵不已。
祁寒哪有心情同它玩鬧,翻身上馬,駕的一聲令它馱着,奔校場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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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草衰黃,原野風徹。
正是晨光熹微,天色甫亮之際。
校場圍了許多人,嘤嗡私語,卻并不敢靠近那層朦胧薄霧的中心。
十數丈内,空無旁骛,隻有當中二人,淩厲傲絕,泾渭分明,各相對峙。
呂布道:“趙子龍,你可想好了。”
語罷手中方天畫戟嗚的一聲響,仿若利箭破空,銳矢疾鳴,帶起一派開山破海之勢。
刀劈斧鑿的面容冷峻,眼神凜漠,恣肆似狂海飛舟,已湧起一層可見的殺意。
趙雲的目光卻比往日更加澹靜,看不出分毫喜怒。高遠猶若孤雲出岫,巍峨難言。又如落日壯闊,雄渾深沉。
他橫槍斜持:“呂奉先,請賜教。”
外頭看客們聽不見二人話音,卻也知道是趙子龍在向呂布挑戰。竊竊私議當中,都是驚詫搖頭,深覺得此人不知死活。
那人可是天上地下,無雙無對的呂布,有人能敗他?真乃笑話。
再厲害的武将到了呂布手中,也如同兒戲,無一不化作戟下之祭。
孔蓮丈八等人聞訊趕來,焦急萬分,卻被呂布的人馬攔在外圍,氣氛劍拔弩張。
孔蓮等都怕趙雲吃虧,便縱聲而呼:“……将軍,且先過來一叙,我等有要事相商!”
趙雲一聲清嘯,朗然道:“都回營去。有要事便去與公子商議。”
他聲音并不如何大,卻清清楚楚傳了出去,躍進每人耳中,聞之使人心神巨震,有種無法抗拒的力量。
孔蓮小臉煞白,隔着朦胧霧障又看不清那邊狀況,腳下虛晃,幸虧丈八扶住了他。
丈八郁悶極了,看白癡一般看着他:“你怕個什麽,我二弟本事最高,從無敗績,怕甚呂布?”
“你這傻……”孔蓮無力地翻了個白眼,把眉頭皺得死緊,連反駁的力氣都沒了。
“有要事便與公子商議”,這話分明是笃定了要和呂布決一死戰,連生死也不拘了!
那廂呂布聽了,冷然而笑:“膽色倒好。”
趙雲神情淡淡:“膽色好不好,倒是無謂。今日我卻要廢你手腳。”
呂布怔了一瞬,然後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笑話,仰頭長聲狂笑。笑完雙眸一縮,狼一般凜然肆傲的眼神看将過來,森然道:“敢對本侯放此厥詞,趙子龍,你是第一人!原本不想殺你,這可是你自找。”
說着,長戟一振,殺機瞬時暴發。
那頭臧霸正巧趕到,大聲喊:“溫侯不可!趙子龍乃忠義之人……”
呂布不耐喝道:“爾等便在百步開外,不許近前。”
話落挑眉睨了過去,“可聽見了?諸将都不願你死,現下後悔,尚來得及。”
趙雲斜勾唇角,竟一改往日沉靜之态,眉眼翾飛中,帶出幾分邪肆。
他也不理呂布的話,冷聲道:“呂奉先,當日我曾說,他是我的人,勸你離他遠些。今辱我所愛,斷難饒恕。”
真個狂妄,呂布心中冷笑,卻一時沒回過味來:“你所愛何人?”
趙雲眼中寒芒一閃:“祁寒。”
呂布霎時怔住,這會才全然清醒了。昨夜喝得斷片,醒來還以爲是夢中幻象,此刻聽了,心中竟是狂喜狂怒。
喜者是自己真的親近了祁寒,怒者是這趙子龍說的這些渾話。
他嗤笑起來:“他是你的?”想起祁趙二人異乎尋常的親密,呂布冷笑連連,“祁寒他怎會是個死人的?自今日起,他便是我的了!”
趙雲亦笑:“倒要看看一名手腳俱廢之徒,還能怎生攪弄風雲,折辱于他。”
語落,長-槍一振,纓縧迎風。
呂布也不回嘴了,将方天畫戟傾略,擺開陣勢,一聲暴喝有如雷霆,“來!好教你見識我神戟之威!”
趙雲勁盈周身,豪氣充斥胸臆,長聲道:“正要讨教!”
二人隻字不吐,殺氣暴漲,各自靜默而立。一橫戟,一掣槍,嶽峙淵停,全身肌肉緊繃,一觸将發。
高手對決,生死便在一隙之間。
兩人武藝當世罕逢敵手,皆已登峰造絕,時間仿佛陡然滞住,空氣膠灼,誰也沒有先動,眼神卻淩厲無匹,各璨精芒,盯住對方紋絲之舉。
張遼臧霸等人趕到近前,俱是一凜——
但見呂布金刀大馬而立,雙腿軒敞,一足踏東南,一足踩西北,手中長戟橫舉迎風,仿佛與他著甲長臂混爲一同。烏黑色的月牙小枝與鋒尖攢動寒芒,強悍絕倫的氣勢籠罩在他身周兩丈之内,四面八方密不透風,殺氣铮铮。
長戟所指,蓄勢待發,竟無一絲破綻可尋。
張遼狹長的眸子一撩,向臧霸遞個眼神,寓意明顯:“溫侯既擺出了這種陣勢,那趙子龍已是無幸。”
臧霸點了點頭,表示認同,孰料就在擡眸一瞬,卻是深深怔住,朝趙雲那頭努嘴,面露驚異。
張遼順他目光看去,隻見趙雲足下不丁不八,站姿随意已極,周身氣勢毫無波瀾,沉靜而立,卻予人極端壓迫之感。他袍下右臂斜控長-槍,銀色槍尖指向地面,一動不動。遍身雄渾之勁貫通,宛如緊繃的弓弦,拉得滿月,寒鋒内斂,深藏不露。
他們眼尖,細看之下,才發現他的槍尖正自輕輕抖動嗡鳴。
心下不禁悚然一驚。
凡世上擅使長-槍之人,都能抖出槍花。一者惑敵,二者防禦,三者強攻。槍花抖得愈小,本事愈高。若有人耍槍,其槍花大如鬥,還自恃高強,則絕對是不入流的庸手。
趙雲槍尖輕顫,舉重若輕,竟是一直抖動着肉眼難辨的細小槍花。小小纓鋒之上,氣勁澎湃,他用力拿捏之巧,槍法之純熟,技藝之驚人,神态之沉穩淡然,竟是衆人從所未見。
呂布長戟在手,力拔山河,強悍氣勢壓制住兩丈之地,指東打西,已到達随心所欲之境,可以說渾身上下一無破綻。
反觀趙雲銀槍垂側,蛟龍藏淵,兩丈之内,卻感應不到半分殺氣和防備,但那輕顫嗡鳴的槍尖,卻凝聚了無限殺機力道,随時可以倏忽來去,任意東西。看似全身都是破綻,實際卻無半分破綻。
呂布恰似獅虎,趙雲猶如龍鳳,兩人氣勢迥然,卻同樣動魄驚心。
對峙的時間不過數息,旁觀者卻覺壓力沉重,度秒如年。
臧霸等人心跳越來越快,額頭沁出汗水,倒似比場中二人更爲緊張。
就在這時,一聲鳥啼掠過原野,穿行于晨光朦霧之間,打破了窒息般的寂靜。
呂趙二人同時動了。
方天畫戟一掃,橫掃千軍之勢,開山鎮海之威,斬向對手腰際。
涯角銀槍一振,驚起風雨雲龍,點破蒼穹流風,直刺敵方面膛。
兩人兵器相交,倏忽間已交換了三招。但聞畫戟呼風,長-槍嘤鳴,兩人身形你來我往,在霧氣中仿若兩尊天神鬥法,看不真切,真正一場驚天動地的絕世酣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