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二合一


()第九十四章、訴衷腸大将執念,行路難小道伏擊

甫一出門,便望見石橋邊正舉步欲行的高順,祁寒招呼一聲,高順隻得停下,耳根發紅,有些不自然地轉過身來,道:“祁公子。”

祁寒上前給了他肩膀一拳:“聽說你每天都來這裏,貂蟬姑娘她知道嗎?”見他一臉局促不安,似乎還真有貓膩啊。

高順黝黑的臉膛紅得越發厲害,搖搖頭,複又點頭:“她……也許知道罷。”婢女們也許會告訴她。

祁寒越發笃定,眼珠微轉:“你莫不是喜歡她?”

心中暗歎,這哥們膽兒真肥,連呂布的女人都敢觊觎。不過話說回來,奉先要是真在乎貂蟬,也不至于令她頹損憔悴,落到要上山進寺的地步。

高順生得高大英俊,爲人卻十分憨直,一聽這話登時眼神驚慌,急于辯白:“我慣在此午休的,祁公子你莫要亂說!”

祁寒豎指抵唇示意他噤聲,繼而勾起高順肩膀,小聲促狹道:“高将軍,實話跟你說吧,莫說是你,便是我才不過見了貂蟬姑娘兩面,那也是魂不守舍,思念無比的。你還不跟兄弟說實話?”

高順渾沒想到自己苦守多年的秘密,竟被他拿到嘴邊來說,臉色登時白了又紅,狠咽了幾下唾沫,忽覺找到了難兄難弟,便學他直言不諱起來:“正、正是如此。任誰見了貂蟬姑娘,都得這般吧。我對她傾心已久,朝思暮念,已在她身旁守了七年……”

祁寒原隻想逗他一逗,這一下卻驚得差點跳起:“七年?!你……你跟呂布到底誰先認識貂蟬的?”

高順皺眉不答,隻苦笑道:“是啊七年。我總是遠遠望着,她不知道我在看她。因爲她幾乎從未正眼瞧過我。”

祁寒心中駭異,暗暗思忖這是怎樣的一種執着的感情……若是換了自己,見到喜歡的人一直與自己的主公在一起,還能否繼續喜歡下去。

他皺眉問道:“你就沒想過劫了她私奔?”

高順像看神經病一樣看他一眼,眸中精光大熾,盈滿怒意。祁寒吓了一跳,還以爲他要發火,勾住他脖子的手一松,退了一步。誰知高順卻低下頭去,沉聲道:“我知曉祁公子性情殊辟,隻是同我說笑,可這句話卻是再也不要說了。我既尊溫侯爲主,又敬貂蟬姑娘爲夫人,焉敢有分毫的逾距造次之念?”

高順是呂布最忠誠的大将,他率領陷陣營甯死不肯降敵背叛,遑論要帶着貂蟬跑路?便是再喜歡她,也不可能劫走私奔。

不過一句揶揄,他卻如此苦情,義正言辭地駁斥,不免令人同情。祁寒拍拍他肩膀道:“唉,我明白了。”

哪知高順卻像是找到了樹洞,重重搖頭:“不,你不明白的。你才隻見過貂蟬姑娘兩次,根本不懂我的仰慕。當年我在長安街頭騎馬,不小心撞翻了她的車蓋,不過隻看到一眼,唉,我上一世定是欠她的,從那以後便神魂颠倒,不可自拔。她在司徒府上,我得空便去那門牆下轉悠,隻盼能看她車辇一眼;她到了郿塢,我便在院牆外面聽着她與人調笑,那時隻覺得腦袋空白,渾身的氣力像被掏空了;再後來,她與溫侯在一起了,東西流離,我一路跟着,絕不敢讓她受半點苦,遭半點罪……”

祁寒聽得瞠目結舌,深覺尴尬。怎麽辦,不小心聽到癡情漢子的深情告白了!可這些話他該去跟貂蟬說啊,跑來跟一路人傾訴幹啥……我又不是知心弟弟,也不會勸人啊!

高順看他默然不語,便繼續道:“……這七年來,她一共對我笑過五次,叫過我三十二聲高将軍,還有一次是與溫侯置氣,罵過我一聲‘高順’!”說着竟豎起濃眉,尖細薄怒地學了一下貂蟬發嗔之狀,祁寒見鬼一般捧起鬥大的頭,望着他唇邊溫柔至極的淺笑,嘴角狂抽,心想,她罵你你還這麽高興!況且這些東西你記來幹什麽啊老兄……

高順掰着手指,一臉幸福地回憶:“我幫她打過十七次水,有一次她足上被荊棘紮了刺是我拔的,她這些年統共受過四次傷,我幫她包過一次腳踝,她的腳很白,小巧精緻,像是玉雕的……其餘都是軍醫處包紮的。”

祁寒雙手一舉,擺出投降的動作,阻止他:“夠了!高将軍,我知道她對你意味着什麽了……不用再贅述下去。”

高順沒理他,眨了眨眼像是想到什麽,眸子亮了亮,“方才聽到她鼓筝唱曲了,我可真是耳福不淺!近兩年來她可是頭一次弄筝,說起來還是祁公子的功勞……”

祁寒眼皮狂跳,趕緊阻止他,大聲道:“高将軍,眼下便有個機會,你聽是不聽!”這癡漢到底能不能聽人說話了!

高順被吼得一愣,一臉狐疑無辜地望着他。便聽祁寒道:“貂蟬姑娘今日未時要出城去寺廟清修,你前去護送她吧。我有一封信要交給她,有勞高将軍稍後去我宿處取。”

“她……要去寺廟……”高順震驚了,還待再問,祁寒已經揮了揮手,不耐煩地轉身就走。

行到遠處卻回頭望了一眼,隻見那名高大的将軍仍站在原地,仿佛與石橋融爲了一體,或許是乍聞“噩耗”,被震驚到了吧。七年,他守護了七年,心心念念的人,一夕便要離開了,可想而知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祁寒雖不欣賞他悶騷的個性,但仍然爲這樣沉重而執着的感情動容。

這麽多年,即便貂蟬不與他說話,眼裏沒他,但他能感知到她安全的存在着,便會覺得滿足。這種癡人,放到現代早已絕種了。祁寒感慨地想,既如此,我便幫你一把好了。

他連信的内容都想好了。也不必措辭煽情,隻要将高順方才那番話原原本本寫進去,交予貂蟬便是。

緣分全是天注定,然而事在人爲。人事已盡,各憑天命。

***

沭水東岸,羽山密林之下,灰色的營帳掩映其中,與山色混同,難以分辨,顯是紮寨前探好了地勢,隐藏得極爲密蔽。

帳中寥寥談論幾句,送走了簡裝辟服的趙雲,張飛盯住他昻藏高拔的背影,眼色陰沉,甕聲甕氣地嘟哝道:“哥哥,趙子龍有甚好的,便得你如此看重!這小兒自始至終,連一聲主公也不肯叫,更别提對你行臣下之禮了!”

劉備眉峰一聳,回頭叱他:“你懂甚麽!莫再亂來,又壞了我與子龍之義。”

張飛冷哼了一聲,仍然不服:“我懂得,你不僅看上了趙子龍勇武,還愛那弱書生的才智。說什麽文武雙璧,依我看來,不過是浪得虛名之輩!哥哥若是不信,今夜俺便進城砍了他二人腦袋,自可證明此二人并無本事。”

劉備勃然變色,往他腦門上狠狠打個爆栗,怒道:“三弟你莫再使性,淨說些胡話!那趙子龍武藝高強,爲人忠直,一旦真心認主,便會忠誠至死。得一大将容易,得一忠義卻難!眼下他還未歸附,便能受我之托忠我之事,不遠千裏,爲我籌謀。此等英雄,我誓要得之!”

張飛銅鈴般的眼睛一瞪:“我知道!我知道!哥哥你早已安排好了如何引趙子龍入彀。可那祁寒呢?他與趙子龍情勝手足,若執意不肯歸附,還要阻撓趙子龍來投,又當如何?”

劉備聞言,目中寒光一閃,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若真那般……他雖有王佐之才,我亦容他不得。”得不到的利器,便是再好的神兵也沒用,不如毀之,免到了别人手中,卻拿來對付自己。

張飛這才點頭,臉色有些悍狠,道:“正是。哥哥你當硬起心腸來,早作打算。”

劉備蹙眉不置可否,眼前卻浮現起那個素衣翩絕、傲藐睥睨的人兒來,冰冷的眸光裏終究劃過一抹憾色,搖頭歎了一聲。

“主公,有何事歎息?”

帳門處一閃,霎時蔽住日光,走進兩個人來。

右方之人長須棗面,方颌蠶眉,狹長的鳳眸背光仍半眯半阖,魁偉的身姿,攏在潇灑深沉的綠錦袍中,正是關羽。

另一人卻是灰布深衣,中等身材,足踏皂靴,頭戴缥色巾帻,像是個儒士,卻又有幾分武将的凜厲。他身上最爲詭異之處,是臉上罩了一張薄如蟬翼的白色面具。隻餘鼻孔和眼睛露在外頭,遮住了本來樣貌。

那張面具似皮非皮,似革非革,倒像一張酵過的面皮囊子,将容貌掩去。

适才那一聲,便是這人所問。

張飛一見這人,便露出一絲鄙夷,嗤聲道:“裝神弄鬼。又不是不認識你,進了帳還不摘下,跟個無眉鬼似的,恁地吓人!”

那人呵呵一笑,置之不理,完全沒有摘下的意思。

張飛濃眉一皺,沖上前便去揭他耳際,關羽擡手一阻,不怒而威:“三弟,休要胡鬧,他有正事要禀。”

“你這粗莽懂得甚麽,還不退下!”劉備叱了張飛一聲,熱絡地上前牽住那人走回案前,“先生這是謹慎。軍中耳目衆多,難保有人突然撞進帳來,戴了面具可預防被人看見面目,沒得走漏了消息。”

那人點頭:“主公所言甚是。我這身份多瞞一日多一日的好處。”

劉備道:“不知先生此去,探得如何了?”

那人隔了層面具,語音有些模糊,低頭指向案上地形圖道:“這便将呂布城中軍防布置繪出。”

說着提筆,走蛇遊龍,将呂布軍中的兵馬布署、武員防守、值勤人等,以至哪處關隘最險、哪裏精兵最多、哪些将領互相有隙都清清楚楚标記出來。

不過兩柱香的時間,已将郯城軍防寫得一清二楚。

劉備舉起地圖眼冒精光,含笑稱歎,将那人“大才槃槃,才契天地”的誇贊了一番,更賞下不少金珠寶貝。那人有些得意,隔了面具亦能覺出他的喜色。

這些時日軍資用度,全是糜竺盡力資助,劉備乃枭雄之人,用起别人的金銀來,竟是毫不手軟。

面具男趁熱打鐵道:“在下這裏還有一件功勞,請使君一看!”

見他看來,關羽便朝外吩咐一聲,就有親兵押了兩個人進來。

一個受傷頗重,滿身箭孔,昏迷不醒,另一個雲鬓委墜,花容失色,竟是個傾國美女。

那美人容色灰敗,怔怔伏在那血人身上,口中喃喃低喚:“高将軍……高将軍……”語聲凄慘。

昏死的男人面貌英挺黝黑,唇色青白,周身虬勁的肌肉正汩汩往外淌血,那美女顫巍巍舉着帕子去捂,卻根本止之不住。

劉備眉頭深鎖,驚異無比:“怎地将他們擄來了?”

這組合也太奇怪了,高順跟貂蟬,這是哪跟哪兒啊?何況他并不認爲這兩人能威脅到呂布什麽。

面具男爲了邀功,搶答道:“在下于山腳下撞見高順護送任夫人的車辇,慢悠悠往山上而來,像要登羽山寺廟祈拜。他們選了清幽的小道,正在我軍營地左近,以高順之警覺,必會第一時間發現我們。虧得他們車慢,我便策馬疾行,繞道回來,安排下箭手埋伏,待他們到時,便亂箭射去……”

關羽聽至此,忍不住冷哼一聲,側過臉去,似是不屑他這種陰毒行徑。

劉備卻是面無表情,假惺惺地歎道:“不過上山禮佛而已,帶的都是些仆從吧?先生何忍殺之啊……唉,也怪其流年不利,竟爾選了這條小道。可惜了陷陣營高順,他定然想不到路上會有這種死局。”

面具男附和道:“這位高将軍也算是忠勇蓋世了,仆從死光隻餘他一人,卻還不肯拍馬逃走,拼死護着任夫人,遍身插滿了箭矢,仍不肯棄下這個女人。”

高順忠名遠播,卻沒想爲了呂布的妾侍也可以舍身,真不知是該誇他,還是笑他愚忠?

張飛罵道:“你這蠢輩!高順這匹夫既如此糊塗,你怎不幹脆射死他了賬?卻擡回來作甚。”

張飛看似粗魯,實際卻很能體會劉備的心思。一齊射死了,呂布若追究起來,便是面具男自作主張,劉備可以推得一幹二淨。如今卻将兩個活人帶回,劉備到底是殺,還是不殺?殺了髒手,不殺又沒價值,真是頭疼。

面具男看了關羽一眼,關羽便朗聲道:“人是我帶回來的。聽到消息前去探看,還是晚了一步。”言下之意,是嫌棄這事不地道,上不了台面。

劉備隻好道:“既然如此,便将人丢進倉帳,是生是死,悉聽天命了。至于任夫人,則先與女眷一起吧。”關羽性張跋直,行事有所不同,但三人情義深厚,絕不會互相指責。

關羽捋須“嗯”了一聲,表示贊同。

貂蟬見卒子進來擡了高順便走,這才恍然醒悟,驚呼道:“不,我要守着高順!劉使君,請讓我照顧高将軍,求你……”

她右手撫膺,胸懷中有一封染滿鮮血的信。裏頭寫着高順這些年的癡執,她在車辇中正看到一半,殺戮便開始了。高順抻臂爲她擋下第一支箭,鮮血從他臂膀飚射迸出,将祁寒的信染得绯紅……

高順爲了她做到這種地步,她絕不可能什麽都不做,就算今日是他的死期,她也要陪在他身旁,送他最後一程。

劉備看她一眼,眸中詫色一閃而過,揮手道:“允了。”

卒子得令,便将兩名俘虜帶了出去。

劉備忽地想到一事,心中一涼,向面具男問道:“……你在山口設伏射殺高順,歸途可有碰到子龍?”

那面具男亦有一瞬的愣怔,連忙重重搖頭:“不曾。若叫他見到,必會出手的。”

劉備這才松了口氣,将身子往後一仰:“如此最好。若叫他見到,那便不好了。”

他一心要讓趙雲認主歸附,若讓他知曉了這些,必定會疑心他所表現出的仁德無私。

不一會,士卒将賞賜的物品擡上,面具男随意點檢了一番,似不甚在意,拱手作别:“在下回城去了,繼續盯住呂布,爲主公搜羅情報。”

話音未落,忽聽帳前卒子禀道:“有一人自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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